卖天 卖地 卖空气

山东人若无生意，

除是京师井尽干。

——1890~1910年代北京民谚

近日，度娘生成了新的热点词条——【11·5平阴“卖天”事件】。

摘要如下：

2024年11月5日，济南公共资源交易中心发布的《平阴县低空经济特许经营权出让项目公开招标公告》显示，招标人为平阴县发展和改革局， 出让平阴县低空经济30年特许经营权，特许经营者在特许经营期内负责低空经济的运营和维护，提供飞行执照驾培等服务。经公开招标采购，由平阴县财政局100%持股、11月5日注册、 注册资本为2亿元人民币的国有独资企业，山东金宇通用航空有限公司于11月26日中标，中标金额为9.24亿元。

时隔百年，山东的商业基因终于再次觉醒。

1991：卖水

儿时的乡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口大水缸。

水缸里的水，是从村里的储水池挑回来的。

储水池里的水，是从机械厂水塔里引过来的。

水塔里的水，是从地下抽上来的。

水缸里的水，既拿来饮用、也拿洗菜、洗漱、洗衣……用途是不分的。

记忆中，姥姥喜欢喝生水。每当她渴了，就拿起水瓢，在水缸里舀起水就喝。后来，我也学会并喜欢上了喝生水。

那时的水，是地下水，很清、很凉、带着一丝甜味。

真的很好喝。

这么好喝的水，不限量、不收费，只需花费力气去挑。

据查，当时城镇的自来水也是免费供应，好不好喝不得而知，但是不必花费力气去挑。

上世纪80年代，家家户户都被装上了水表，自来水的「免费」时代开始终结。理由是「计划经济体制被市场经济取代」。

等我搬到城市居住之后，姥姥每次来探望，都会说，我外孙在城里过得太可怜了，喝点水都要花钱买。

1991年，国家将城市供水服务的定价原则规定为「成本」＋「费用」＋「税金」＋「利润」，等于正式允许自来水企业盈利。

后来，几十年由各地方政府主导的公益性自来水模式，被商业化盈利性资本取代。

水是人类生存的刚需。

资本「不生产水」、但成了「水的搬运工」，而且是「高价工」。

有数据显示，中国有将近7000万人的自来水市场是由外资控制的。

例如，法国威立雅环境集团在2002年以1.8亿美元收购了北京自来水公司25%的股份，成为北京最大的供水企业之一。

资本的参与，持续推高着水的价格，让供水彻底变成了一桩买卖。

1987：卖地

「卖地」这个词，貌似有些豪横，铜臭味十足，且容易引发误解，所以一般是用「土地有偿使用」来替代。

度娘AI介绍说，「开始卖地的时间是1987年12月1日。这一天，深圳经济特区举行了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国有土地使用权公开拍卖， 深圳经济特区房地产公司以525万元的价格获得了8588平方米住宅土地50年的使用权，同时也一定程度地解决了深圳经济特区建设中的资金问题。

后来风生水起的土地交易，大家都耳熟能详了。

至于如何评价近四十年的「土地有偿使用」，过去有过去的说法，现在有现在的说法，相信未来还会有未来的说法。

2012：卖空气

「卖空气」听似恶搞，但著名商人陈光标将恶搞变为现实。

2012年8月11日，陈光标在南京一场环保宣传活动中透露，他于9月17日在北上广设立流动专卖店售卖新鲜空气，每瓶售价4元至5元不等。

陈老板「卖空气」不乏炒作的噱头，但那时正值空气质量动不动就爆表的日子，也还是嘘醒了国人、刺痛了国人。

在某东上，还真有卖罐装空气的，而且真有交易发生。

不过，在爆表的日子里，空气净化器、新风机、PM2.5口罩等产品，以及这些新概念家电的周边产品（如滤芯、滤网），可真是没有少卖啊！不知道标哥是否踏上这班车，赚个盆满钵满。

随便一个家庭，回家看看，或多或少，空气产品都不会缺席。

值得一说，早在2008年，中科院院士还提出了“呼吸税”概念，为「卖空气」的2.0版本留下了伏笔。

在广州举行的中国森林城市论坛上，中科院院士蒋有绪呼吁政府应对排放二氧化碳的企业征收生态税，对于一般的市民，则可让他们每个月购买20块钱的生态基金。 他表示市民作为地球上二氧化碳的排放者，应该为节能减排付出代价，这一建议被媒体称为“呼吸税”。

商人只想着薅几只“羊傻毛多”的羊。学者的目标是整个牧场，不管肥瘦，一只都不放过。

学者的格局，远远超越了商人。

2024：卖碳

古有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今有卖碳城，整治水土赋新能。

近日，除了「卖天事件」，也有一桩买卖发生。

沂源县龙子峪小流域通过水土流失综合治理形成的5万吨水土保持碳汇量，被当地两家企业——一家是县源能热力公司、一家是岩土工程公司， 以成交总价150万元买走。

碳汇交易，名字并不陌生。

但实际交易，没有这么近距离发生的（也许是我孤陋寡闻）。

以前，从媒体和有关资料里知道，目前只有「造林碳汇」、「并网光热发电」、「并网海上风力发电」、「红树林营造」等四类纳入了「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CCER」， 而「水土保持碳汇」还没有纳入CCER，也就不能够在CCER市场交易、也不能够抵销碳排放配额。

龙子峪小流域面积28.93平方公里，20多年来，有关部门说累计投资近5000万元进行水土流失治理，种植水保林8500亩、经济林15,000亩、 坡地改梯田15,000亩，水土流失面积和强度实现了双下降，产生了一定的碳汇量。

碳汇交易，当前来看，买方是很关键的因素。

市场对碳汇的远期预期、监管对碳排放的宽容度、是否有对买方利好的政策激励，都是很重要的因素。

不容否认，碳汇市场的现状是「供给大、有效需求还比较小」，加上碳配额政策相对宽松，企业购买碳汇的动力还不足， 这无疑是「水土保持碳汇」未来的主要挑战。

从治理前后的对比，治理后的生态环境、发展农副业基础条件、对农村人居环境改善的贡献，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如果进一步把产生的碳汇量转让出去，把小流域“高颜值”转化成经济“好产值”，把“含绿量”进一步变为“含金量”， 转让的收益可以反哺水土流失治理——继续用于当地小流域水土保持治理项目和乡村产业发展，进一步改善提升流域内生态环境。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5万吨碳汇量、150万元的交易额，数额不大、但却很亮眼。

商业是无利不起早。买家的眼光到底有多长远，不敢妄加猜测估量，但我从未错过的直觉告诉我，眼下卖家也不会让买家吃亏。

2005年正式生效的<京都议定书> ，以法律形式限制了发达国家温室气体的排放量。由于发达国家进一步减排的成本较高，难度较大，而发展中国家能源效率低，减排空间大，成本也低， 碳交易应运而生。这不仅为解决以二氧化碳为代表的温室气体减排问题，找到了市场机制这条新路径，更重要的是为空气赋予了新的价值。

通过整治水土来实现碳排放变现，这是一桩掺杂了「卖水」、「卖地」、「卖空气」等多重因素的买卖。

2024：卖天

继「卖水、卖地、卖空气」之后，终于轮到了「卖天」。

【11·5平阴“卖天”事件】为国内首例，开历史之先河。

这个「第一」抢得好，「卖天」是人皆知、无人不知！效果真如谚语bad news travels fast所说(◑‿◐)。。

中国新闻社国是直通车认为：

2023年平阴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32.46亿元，而这次拍卖低空经济特许经营权所获资金占32.46亿元的28.4%， 算得上是地方财政的一个“大收入”。

据新华社：

当地发展和改革局表示“特许经营权”主要指低空经济项目的运营和维护，并不涉及低空空域等国家公共资源类的服务。 出让特许经营权是发展低空经济中的一种探索方式，可以吸引更多的低空经济相关企业入驻平阴县，形成低空经济的产业链条。发展低空经济离不开资金投入和资本支撑， 投入产出周期长的风险一直存在，我国低空经济发展不缺“热钱”，更需要更大规模的“耐心资本”的介入，出让收益可以为低空经济发展注入“耐心资本”， 能部分解决当前资本支持低空经济发展中遇到的一些问题。

山东金宇中标这9.24亿从哪来呢？以平阴县财政目前的实力大概率是不好借了。怎么办？哪个银行会成为全国首家审批以低空使用权作为资产抵押物的银行呢？

要是融资金额达不到9.24亿，这个差额又从哪里来呢？

更重要的是，作为国内「卖天」的首个「吃螃蟹」者，「螃蟹」是不是合法捕捞的呢？

据大众日报社大众新闻客户端报道：

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空域管理条例》第三条规定，低空空域的权利主体归属于国家空中交通管理领导机构。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及有关单位按照职责分工协助做好有关空域管理工作。 换句话说，平阴县政府本身并没有其所管辖土地上空的低空所有权，也没有相应的经营权利。除非其已经履行了手续获得相应权力机构的法定授权。

学者认为，目前县政府出让低空经济特许经营权的做法，应经得起“来源合法性、定价合理性、流程合规性、市场经济性”等多个维度的检视。

那么多「性」，我只关心这「卖天」是不是一种无中生有的任性？

诸位看官如何见解？

结语：卖卖卖｜买买买

过去，常有人调侃「上管Sky，下管Land， 中间管Air」。

现在，「管」已经不够劲了。

继「卖Water」、「卖Land」、「卖Air」之后，又有了「卖Sky」、「卖Ecology」。

只有想不到、没有不能卖。

我问劣徒：有句俗语，「人到穷时想卖天」，晓得不？

劣徒抓耳挠腮之后偷偷求助度娘，说度娘义正辞严、字正腔圆地告诉他：天是无法卖的，但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连天也想卖。指人到窘穷无援的时候， 便会想入非非，不顾一切。

一语成谶，度娘都说不可能发生的事，还真就成了事实。

至于卖家是不是真的「穷的走投无路」，估计也只有卖家自己才清楚。

既然能无中生有的「卖Sky」，未来会不会真的接受蒋院士提议，开始「卖呼吸」？

根据医院测定的肺活量，卖给你呼吸空气的许可权？

再畅想一下，会不会移民来一批乐于造人的外域男女为当下「无人造人」的社会供给「孩汇」，让那些丁克们、孤男寡女们来竞拍？不拍？不拍也得拍！

只有不敢想、没有不可卖。创新永无止境。

买卖买卖，是个两厢情愿的事。只要有卖，大概率就会有人买；只要有买，必定有人卖。最差，做个局，交易也能发生。

最后，还记得文初的老北京民谚么？

山东人若无生意，

除是京师井尽干。

在此交代一下出处。

1880~1910年代的老北京，除了紫禁城内部的用水是通过水车从玉泉山运水以外，老百姓的主要生活用水依靠的是井水。

由于老北京年代久远，很大一部分井水水质都变得很差，于是便有商人将为数不少的甜水井控制起来，垄断了北京城的供水买卖， 在街头巷尾甚至出现了一个新的行当：井窝子。

因为经营这个行当的人主要是山东人，所以在民间一度流传这样一句顺口溜。

那时候的山东人，居然有这么敏锐的市场眼光，也是亮瞎了今日山东人的眼。

这么优良的商业基因竟然中断了近百年。这百年中，山东不管卖水还是卖地，都是跟随者，而非首创者。

直到此次平阴卖Sky，山东的商业基因再次觉醒，重新走到了全国前列。

开心啊！终于有山东人对那些污蔑山东人「官瘾」盛于「商欲」者啪啪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