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战疫情之Ta(上)

2020.4.20 第16期 作者:宋传杰

编者按:

武汉,有两位结识了近二十年的朋友。他们是一对夫妻,应该算是武汉的精英阶层,虽然这二位一直保持着谦虚和低调。

疫情期间,一直通过断断续续的微信聊天保持联系。后来,才知道两人中的女士在春节期间身体抱恙。谢天谢地,最终有惊无险。

近日,我把聊天记录复制出来,经串联和补正,集合成文。依然还是双线体,主线(紫色)采用第一人称,副线是笔者附注(黑色)

元旦后准备过年

夫妻二人从11月就出门度假去了,待旅行归来,已经是2019年的平安夜。

刚回家时,居然有些不适应。我们到达基督城时,那里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走在大街小巷都是圣诞音乐伴随,商店门口都是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回到武汉,立刻从热欢快中掉落出来。即使去了最热闹的武广商场,看不到有丝毫的圣诞氛围。

曾几何时,武汉是一个时髦的城市。九十年代的时候,平安夜大小商场都是24小时营业;零零年代平安夜凌晨12点街上也会堵车,打的士都是一车难求。,现在居然商家也安静了,平安夜真变成了平静夜、平常夜了。

在12月下旬,流感在武汉蔓延。老同事带的班级,有二十几个学生感冒了,以至于被迫停课。从那时起,我们进出公共场所一般都是带着口罩的。

2020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病毒也跟随着年轮的移动潜伏进了武汉,因为春节在元月底,所以过完元旦,大家就开始张罗各种年饭了,有同学群、同事群、股票群、牌友群、邻居群……大大小小餐厅人满为患,有时候还得翻台子(即等候第二轮)。

各个家庭的团年饭,通常是过完小年以后才会开始进行,大多数武汉人都是在餐厅酒店团年,一般国庆中秋节后餐厅酒楼就开始接订单了。我家是定在腊月二十八(1月22)晚上7:50,也就是翻台子的时候,可见是一桌难求啊!

突变

日常与亲朋好友、同学同事聊天时,咱们普通人说话很难像特工那样谨慎,无法将“秘密”保守的滴水不漏。

1月17日,以前在金银潭医院工作的同学告知大家疫情有扩散的趋势,恰好另一个同学从北京回来了,医生同学要他走,我还打趣说,“我们预约的聚会都没进行,哪能放他走呢”?医生同学说,那他就有可能走不了。听了这话,我们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程度。到了20号,CCTV讲了,引起了市民的重视,但是日子总得过啊,大家也都在准备年货,很多家庭把酒店预订的年夜饭都纷纷退掉,酒店都非常理解,立马办理。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突然间真的封城了,诺大一个武汉立刻就变成了一座孤岛。

疑似?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1月23日晚上,我突然感觉浑身肌肉疼痛,嗓子眼也疼,一量体温37.5°C。

我脑子里迅速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自流感以来,一直都是带口罩、开车出门。我告诉自己不可能是染上了新冠,心里依然惶恐不安。

我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不敢去医院。那里人山人海、病毒汇聚,去了也许会病上加病。自己吃了消炎药及感冒药,在家听天由命。

大年三十发烧继续,躺在床上,百爪挠心。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我们是一眼都没看,电视里面的欢歌笑语,和我们过的日子不在一个频道上。我躺在床上查阅各种帖子,对照自己的病症,时而觉着像新冠,时而觉得就是感冒。

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坚持按照自己的套路治疗——喝大量的热水,洗热水澡,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年初一,温度飙到38.7,但我其他体征不错,继续吃药。期间,有一个同学来电话托我帮忙——他弟弟的岳父腊月二十九就在家里没了,岳母也感染了,肺部CT磨玻璃状、连续高烧,但各医院都没有核酸检查的盒子,不能确诊,就不能收住院,她只能在门诊输液。医生也非常清楚,但这是一个死结。他弟弟带着岳母在黑压压的病人中艰难的穿行,恐惧到绝望,哭求哥哥找人帮帮忙。

我就拖着病体到处打电话,打了一圈当医生的朋友,平时找他们基本都能大帮小助的,但在此时此刻,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我又找姐姐去联系以前她供职的医院的同事,姐姐回复我说,他们自己的主任医生也染病了,都没有床位,尚在门诊输液呢!

从来没有过的无助和恐惧向我袭来!

如果我是被感染了,我也只能在家等死了,因为我认为能找的资源都找过了,解决不了问题。

从小到大在过年期间,是不许说“死”这个字的,但2020年的大年初一,整天萦绕在脑海里的却是死神会不会靠近我,不时地祈祷老天能够眷顾自己。

大年初二,感谢上苍,居然退烧了。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应该是普通的感冒了,起码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了吧!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是福是祸,接的人都要有定力。否则,本是普通感冒,非要到医院里去折腾,就有可能“转换”成为新冠肺炎了。

坏消息

自己感冒好了,就开始张罗着帮助别人。不过,以往经常能奏效的资源和渠道,这次通通失灵了!

稍好点了,给同事去电话。她说,某好友的哥哥在年三十走了。殡仪车运送遗体的时候,有几位“乘客”是被硬塞进去的。哥哥的女儿见状质问,死者为尊,怎能被这样对待。答说:全市就这么几辆有防毒功能的车,特殊时期,只能委屈一下大家。她说得哽咽,我听得心塞。这场始料未及的疫情,不仅剥夺了生者的欢乐,而且剥夺了死者的尊严。

最揪心的是,患病市民住不了医院,每天都看到他们的亲属在呼唤社会的救助。其实离我们也不远,有的是邻居,有的是朋友的亲戚,有的是同事的朋友……我们在此地,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听到熟人或者熟人的家人、朋友病了、故去的消息……我同学是医生,也躺在金银潭医院,病重了;前天同学居住小区的邻居求医无门,直接跳楼了。

没想到,朋友圈里说的那位病故的导演,竟是她的同学兼好友。

大年初一我们相互致电互拜新春,没想到初三,他老父亲走了;初九,她老母亲又紧随其后;情人节的清晨,他走了;而当天的下午,他姐姐又随他而去!仅仅第十七天,一家四口遭遇了灭门之灾……

一周的时间,父母双亲离去,而却无法送最后一程。

我们在此地,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听到熟人或者熟人的家人,朋友故去的消息,所以说情况远不止你知道的那样。

那段能断人心肠的叙述过程,恐怕大家在朋友圈里看到过,我就不复述了。不过,我第一眼读到时,虽不知这位电影导演是何人,但依然泪眼婆娑。

一晚上头都是晕晕乎乎的,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或许昨夜的电闪雷鸣是为了阻挡你的升天之路?今天的凄风苦雨是想用寒冷提醒你多穿点衣服,你的天堂之路人寒心更寒……

悲中取乐

她本是一位乐天派。2月21日,还给我发来了一个段子,为我解闷。

现在疫情严重,今日儿媳要去买菜,孙子哭着不让妈妈去买,意思是怕妈妈传染上病毒会死去,便恳求说:还是让爸爸去吧?

爸爸说:当爸的就容易吗?我可是咱家的顶梁柱呀,我得挣钱养活全家。还是让你爷爷去吧?你爷爷皮老结实能抗病毒。

爷爷站在一旁温情脉脉地说:啊哟,还是让你奶奶去吧?冠状肺炎病毒传男不传女。

孙子说:那不中!百密必有一疏,我奶万一中毒病死了,那就没人给我们做饭啦!

全家人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一致举手表决通过:还是爷爷去最好,万一病死了也活够本啦,也不影响全家人的生活!

爷爷心想:我这当爷的也真不容易,临到半截快入土了,全家人都还不肯放过我!连死也要我一马当先!

可是,奶奶含情脉脉地望着老伴,很不忍心,便斩钉截铁地说:且慢!叫爷爷去也不行,他是享受国家公务人员厅级待遇的,平时,节衣缩食,勤政廉政,又不抽烟又不喝酒,看病都不用花钱,那每月一万多元都是给家里人花的,咋能忍心叫他去死?

全家人纷纷议决,再三权衡利弊,最后,一致决定:去叫外卖吧,反正花的也是咱爷爷的钱!不花白不花!花了是白花,白花咋不花。

我看完这段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忽然看到夫人抱着榴莲过来,忽然就顿悟了。呵,我家不也是这样嘛!下楼买菜、倒垃圾、拿快递,通通都是我的事儿!还讲不讲道理了?拉倒吧,明天咱也罢工了!

师徒二人,都走了!

3月3日,她说:

眼科副主任因新冠肺炎去世。他是我高中同学(那个Li医生的师傅),圈子里的活跃份子。有眼科的事,都去找他的,很nice的人。

听到消息后,真是有心碎的感觉。师徒二人,对别人来说只是新增一个冰冷的数字,对亲朋好友来说,不能探望,不能送别,是心底里过不去的坎。3月4日FF Diary提及的武汉最锥心的两件事,恰恰我都认识、熟悉的人,怎不让人悲愤。

他们离世给我们这种锥心的痛,不能触及。这个时间段,我们经常是以泪洗面,电话打着打着就泪奔了,你肯定没法感同身受。

我也要背锅?

3月7日,突然发来几条信息,其中一条说:

这人是你哥们吧?我们都说,他是在侮辱武汉人的智商。

我答,一惊一乍地,啥事啊?但她没再就此展开,转移了话题。我上网搜了一下热点,又翻阅了手机里的信息,嗯,明白她说的什么了。回复她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或许我哥们也是心急啊!也或许万一是你们8+1头鸟背地里下个套呢?不过,我虽然替他背锅了,但他不一定认我这个大哥啊![笑脸]

看到《我》之后,遂发来一微信:

我的几个大群和你的群同样,吵吵吵……吵到现在,只是问候早上好了,然后呢,观点差不多的,就另立门派了。

看来武汉人与山东人的性情也是“风月同天”啊。4月8日武汉解禁后,还劝我近期还是多加小心比较好:

我虽然现在感觉风平浪静了,但我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如理薄冰地生活。大家的共识还是尽可能少出门。疫情期间。很多朋友都约:解禁后聚会。可是,现在还没有谁提起聚会这件事呢。

大哥,你们也保重!

我会保重,你们也保重!

宋传杰

宋传杰,资深金融IT工程师,昵称coolbuddy,爱码字的理工男。SEI学士、SPU硕士,CEIBS硕士,SUNY@SB AIMP文凭。九三学社社员(2002~2017年期间任省级组织领导班子成员),曾任山东省政协委员20年(其中后15年为常委)。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中央直接联系的高级专家。『益农融商●公益扶贫』项目首席顾问。爱好“探知、读书、码字、徒步、拍照”,乐享“饮食、茶、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