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欧洲未来不是“德国模式”而是“瑞士模式”
原标题:丹尼尔·格罗斯:欧洲未来不是“德国模式”而是“瑞士模式”
欧洲今夏的政经界和当地天气一样高温不退。美国窃听欧盟丑闻和美欧跨大西洋贸易伙伴谈判同时热炒;欧盟内部关于银行业联盟实现路径依然分歧巨大,再叠加德国大选、里斯本动荡等成员国内政治因素,一时间各种不确定因素凸显。
重炼筋骨的欧洲在危机之后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欧洲?其内外战略格局是否会面临重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为此采访了布鲁塞尔智库“欧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丹尼尔·格罗斯。
欧洲一体化非万能药
第一财经日报:最近有两个基本判断,一是欧元区微观层面的债务危机已经基本解决,但宏观的经济不振将长期存在;二是里斯本和雅典最近的动荡可能意味着欧元区危机的复燃甚至卷入政治层面危机,你倾向于哪方观点?
格罗斯:债务危机中,最尖锐的财务危机部分已经结束,但危机造成的许多困境在未来十年内依然会相继显现。比如现在所能看见的还在持续中的经济衰退,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一些国家高债务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总的判断应该是,债务危机本身结束了,但债务危机所引起的衰退将在很长时间内继续。
至于葡萄牙和希腊的动荡,希腊和葡萄牙在财政开支结构上的基本面非常相似,都有着巨大的对外收支赤字,这些赤字在过去都是因为过度消费造成的。你看过去十几年希腊的消费曲线,这条曲线从1999年开始一直上升,在经常账户收支持平前还没问题,但很快就导致了大量的逆差,最后不得不让消费曲线降下来。这个趋势在德国正好相反,在过去十几年德国的消费一直是被抑制的,直到最近几年才开始缓步上升。
所以减少消费肯定会有益于削减赤字,但实际过程会很痛苦,这就是为什么希腊和葡萄牙的国民要对此抗议。至于此前一直被激烈争论的紧缩政策是否合理,现在也已经不再成为一个大问题了,因为也没有多余的钱来开支了。
日报:欧洲一体化已经被奉为圭臬,经常被看作是解决欧洲稳定与增长问题的万能药。应该怎样来理解欧洲一体化,哪些领域确实需要更深的一体化,哪些领域一体化的价值可能被高估了?
格罗斯:我认为我们需要的只是银行业联盟,仅此而已。而且银行业联盟也不是为了解决这场危机而存在的,这场危机中的“明斯基时刻”(资产价值崩溃时刻)已经发生了,银行业联盟是为了预防下一场此类危机。
但真正需要并且会发生的也就仅限于此,经济联盟听上去是很好,会带来更统一的经济市场,但要注意到这也会给“欧洲学期”(防止成员国预算赤字超标和经济发展失衡的监督机制)带来太多复杂的框架。至于财政联盟和政治联盟,实际上成员国对建立财政联盟的渴求很小,政治联盟更是遥远。总的来说,我只支持所谓“欧洲一体化路线图”中真正有意义的那部分。
日报:但也有学者提出,就算仅仅是银行业联盟,也已经包括了某种意义上的政治和经济联盟维度,比如权力向欧洲央行的集中。
格罗斯:从监管意义上说,权力的确是在向欧洲央行集中,但人们在日常政治生活中依然遵循着另一套政治运行规范,比如在过去的时候,银行家遇到了困境首先会做的是跑去找本国政治家商量怎么解决。欧洲央行的作用只在这次危机中才凸现了。但政治联盟并不符合正常情况下现实政治的运行逻辑,所以达成可能性较小。
欧洲这笔单德国一定会买
日报:你的观点也代表了德国对此的立场吗?
格罗斯:德国的典型立场是:“我们需要对国家财政预算有非常严格的控制。”这个我同意,但和典型德国立场不一样的是我更倾向于建立银行业联盟。如果一个国家无法对自己的融资负责,那就是这个国家自己的问题。银行业联盟的关键就在于可以对这些无法担当其责的银行说“不”。
日报:就像你说的,支持银行业联盟不是德国典型立场,德国根本就不支持银行业联盟中关键一环,即单一清算机制,德国和欧盟这个分歧最后会怎么解决?
格罗斯:这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但是从过去欧盟解决内部分歧的经验来看,最终会形成共识。还记得EMU(欧洲经济与货币联盟)吗?那时谁会相信德国人能同意EMU?我1986年来这里的时候到处听到德国人在喊“永不,永不加入”,但用了十年时间,最后德国加入了联盟并且一直维持至今。我们可以从那过去的十年中学到很多,比如如果你已经接受了第一阶段,那么势必就要继续接受第二阶段。如果第一阶段是欧洲央行正在成为一个统一监督者,那么必然来临的第二阶段就是单一清算机制。
日报:一方面德国对于欧洲金融稳定至关重要,另一方面德国对欧盟提出的许多危机解决路径都十分保守甚至采取了抑制措施,怎么理解德国在欧洲本场危机中的角色?
格罗斯:因为很多提出的所谓“解决危机之道”都是让欧洲南部国家来揩德国的油,就比如说“好,我们搞个银行业联盟吧,让德国人来给我们破产的银行买单”。南部国家必须认清现实: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日报:那么怎么看待德国未来在欧洲的地位?现在有个流行的说法称德国为“心不甘情不愿的欧洲霸主”。
格罗斯:德国不可能成为欧洲的主导国家,德国的人口规模才占到欧盟国家人口不到20%。但是要记住关于德国的一件事情,就是德国绝对不会允许欧盟因为德国的原因而分崩离析了。这后面有深刻的历史背景,无论发生什么,德国绝对不会放任欧洲不管。虽然在一些具体措施上可能有行动是否太过迟缓的争议,但如果走到最后的一步:是德国来买单还是任由欧盟破裂,这笔单德国一定会买。
欧洲将退出地缘政治争霸舞台
日报:欧洲是否认为美国对欧态度正在从此前的支持转变到平衡以维持力量均势?这是否会给欧洲带来一个重新衡量其与美国战略关系的时刻,尤其是考虑到最近的窃听事件?
格罗斯:我不这么认为,窃听丑闻只算得上一个花絮,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无碍大局。奥巴马此前公开宣称他认为英国离开欧盟是个坏主意,这个意思就已经很明显。
实际上从美国的全球战略来看,其盟友大多数都是较小规模的国家,比如英国等。美国在全球缺乏一个具备足够规模的“A”级盟友,一体化后的欧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潜在候选者。美欧之间是否有力量平衡问题呢?我们可以看下欧盟现在的“存在感”主要体现在什么领域,首先是贸易领域,但欧洲倡导的自由贸易是全球受益的,不存在力量之争;其次是货币,我们现在还在依靠欧洲央行来度过危机;此外还有签证领域,和美国也不存在任何冲突。而在现行的全球战略版图上,欧洲已经几乎不存在了。
所以我不认为美国和欧洲之间会有力量的再平衡问题,实际上欧洲国家对美国的战略关系认定也没有本质变化。
日报:所以欧洲的地缘政治意义将继续下降?
格罗斯:欧洲地缘政治重要性本来现在已经非常小了,今后还会越来越小。
日报:怎么考量最近美欧之间的TTI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谈判?你认为这是美国重建其主导的全球贸易秩序的一部分吗?
格罗斯:我不这么认为,目前的世界力量格局中其实没有一方能真正意义上“主导”整个全球秩序。美国所倡行的,也并非重建一套新的秩序,而是希望尽可能维持现行秩序。
当然在贸易领域的一些具体标准设置议题上,无论是欧盟还是美国都会希望由自己来主导局面,这点美国的雄心更甚于欧洲,但我觉得美国的单极力量还不够强大到可以真的由它来决定整个秩序。
日报:“德国模式”在中国受到很高推崇,在欧洲是否也如此?未来的欧洲会成为一个什么模式的欧洲?
格罗斯:十几年前“德国模式”的意思还是“欧洲病夫”。从1995年到2005年期间,德国经济沉疴难起;同期的西班牙经济则增长迅速就业率上升。那个时期人们崇尚的是“西班牙模式”而非“德国模式”。如果你再把周期拉长一点来看,在过去20年内德国的GDP表现并没有高过其他国家。
未来的欧洲会是一个放大版的瑞士。瑞士的特色就是生活质量非常高。欧洲人没有称霸的雄心,倒不是因为欧洲已经没有争霸的实力了,而是因为欧洲人对此真的不在乎,欧洲人想要的只是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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