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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边界问题对谈


来源:艺术中国

(编者)  彭锋:舒斯特曼先生同意潘公凯先生关于艺术与生活边界的观点,认为边界并没有消失,但是在舒斯特曼的理论中,更强调艺术与生活的连续性,艺术对生活的强化。舒斯特曼先生倡为美国哲学与中国哲学的互动,公凯先生又提出实用主义与生活儒学的互动,我都非常赞同。

也许转换一个思路或调整一下方向就能理解并赞同舒斯特曼先生。他在表述上有时一口两舌,这也许是我理解上的偏差。不过至少是有一部分,与其说他在讨论生活的艺术,不如说他在讨论生活的修养更真确。比如他在日本寺庙里吃的那顿饭,到底是顿“艺术的饭”,还是“修养的饭”?我看后者才纳如瓶受。它就让我联想到《礼记·少仪》里的“勿放饭”(不要狼吞虎咽),而“勿放饭”的意图显然关乎修养,它的“框架”是“礼”。

事实上,追求艺术与生活的结合、强化、持续性,在中国沿用俗成的表述是“艺术修养”和“生活修养”,实际上都可以纳入儒家的人格塑造。舒斯特曼和公凯先生都谈到书法艺术问题,我可以举两个理学家的例子,一个是朱熹,他这样描绘写字时的状态:“握管濡毫,伸纸行墨,一在其中点点画画。放意则荒,取妍则惑,必有争焉,神明厥德。”一个是程明道,他说:“某写字时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学。”施璜替他们解释说:“即此事以存养也。”“存养”怎么理解?用明道的话说就是:“动息节宣以养生,饮食衣服以养形,威仪行义以养德,推己及物以养人。”如此这般才“行有馀力”、“心安体静”,这可能是舒斯特曼“身体美学”的理想境界了,尽管它还不是“身体美学”。

说到程明道和朱熹,自然不得回避“心性”之学,尽管它重视身心修养,但却无当于“身体美学”。我得解释一下,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生发于实用主义(Pragmatism),是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的“美学”。它很开放,赅广宽大,尤其强调培养感知力。而“心性”之学则确如公凯先生所说,一定程度是脱离社会生活的,最要紧的是它束缚感知力。如果勉强说它与身体美学有关,那也只能局于个人的身心修养一个方面,而从社会关系上看,它较多虚伪的道德高调,实在是害人而误世。真正能与身体美学相互融通的确实也是“生活儒学”,它更重视实践,道行划一,身心不二,立足于生活本身,最反对逆情背性。孔子称述“安贫”,但也喜欢“富之”;甘于“恶衣恶食”,却不拒绝“羔裘盛馔”,所谓“贞而不谅”、“无适无莫”,极通达的,都不是空谈。关于这个问题,本刊编委龚鹏程教授著有《迈向生活儒学的重建》,是难得一见的雄文,他提出了非常重要的观点,不但与公凯先生的立场相呼应,也和舒斯特曼先生的论述有同情。我在此推荐给大家,也打算把这次讨论转述给他,希望他也参与其中,贡献鸿议。

另外,舒斯特曼先生倡为美国哲学与中国哲学的互动,公凯先生又提出实用主义与生活儒学的互动,我都非常赞同。我想补充的是,尤其应该把诸子之徒作为重点,特别是道家。就身体或身心的修炼或修养而言,儒家固然重视,而道家或有过之。老子之书讲“形而上”,但不是希腊的“形而上学”,二者毫不相干,将之类等是天大的误会。老子更重视身体实践,道德五千言,主要还是讲身心的炼养。《列子》也一样。至于《参同契》,已然就是炼养的专门书了。

恕我扯远了,回到艺术边界问题。寻找这个边界到底是以艺术品为前提?还是以艺术性为前提?抑或是以艺术家为前提?公凯先生和舒斯特曼教授当然心中有数,可在我还是一笔无所依违的糊涂账,所以才来请教二位。我能理解的是:从杜尚的搅局到沃霍尔(Warhol)的挑战,从丹托的“艺术界”(artworld)到迪基的“艺术体制”(institutional theory of art),其间云扰鼎沸,可谓“变化相诡”。一方面当然极具深刻的思想魅力,一方面转而引发躁急的艺术滥流。除了溺器纸盒,还有垃圾黑市,进而玩具娃娃、人体测绘、4分33秒,不仅“画形于无象”,而且“造响于无声”,曹子建扬子云往古的讥嘲,现如今恰好是贴切的恭维。你说是“垂辉显象”也好,“误走妖魔”也好,反正天罡地煞都出来了。他们怪力乱神,好奇变态,骄心盛气,非法不纲,好比要“杀去东京,夺了鸟位”,针对的就是一统的“艺术江山”。铁牛说得痛快:“你家皇帝姓宋,我家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这就是异端的权利,也表示时运的交移。“鸟位”既坐不稳,“江山”怕保不住,“招安”也谈不上,就一定要妥协了,你不得不把边界重订,将规则修改—“解放”或者“解构”。

其实中国人早懂得如此,《易》道所谓“动者尚其变”。汉儒就释为“屡迁不居”、“唯变所适”。宋儒进而强调:“拘于无变非易也”、“窒而不通非易也”;“已形已见者可以言知,未形未见者不可以名求”。看来舒斯特曼先生很对:艺术的边界是可变的,何必定死它!

可我仍然坚持:我们还是不应忘记在好的艺术和坏的艺术之间做出选择。当我看到坏的艺术时,我宁愿去说:“这不是艺术!”这个判断显然矛盾拘缠,但凡夫俗子都能听懂。就像他们偶然遇到一个坏人,总不免要说:“这简直不是个人。”

我是“中士闻道,若存若亡”,故思未安而言不怍。但想来公凯先生和舒斯特曼教授都明白我的意思,同时也能原谅我的离题。我特别看重价值与意义,可显然冒犯逻辑和规则。这当然是出于不得已,可眼下还不算坏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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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郝佰云]

标签:艺术作品 框架 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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