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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洁若:写到拿不动笔那一天


来源:《环球人物》杂志

2014年11月13日,文洁若在北京家中接受本刊记者采访。”  共历磨难二十二载萧乾与文洁若晚年时的照片。萧乾曾评价我的翻译:“是个讲究一个零件也不丢的人,连原文里的虚词都不放过。

共历磨难二十二载

萧乾与文洁若晚年时的照片。

1950年,我从清华大学外文系毕业,考入了三联书店当校对,几个月后调到刚成立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我不仅看译稿,而且经常找来原文著作。在稿子周围,密密匝匝地贴上小条,像长满了胡须一般。我干的活远远超出了校对的范畴,经常因为自己“管得太宽”而加班加点。

1953年,萧乾也调了过去。最初,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他在一起。我们的年龄相差17岁。他之前曾有过3段婚史,二战时当过《大公报》的驻外记者,是欧洲战场上唯一的中国记者。1949年,萧乾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香港报人的工作收入不菲,母校英国剑桥又以教席邀聘,剑桥的教授专程去香港接他,应允终身职位。但萧乾回到了中国,他说:“我像只恋家的鸽子,奔回自己的出生地。”可回国后,他并未被当时的文化界接受,还不小心撰文得罪了人。所以,论名,他当时只是臭名;论利,他更是身无长物。许多人劝我不要同他结合,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嫁给他。

我们的姻缘是由文字开始的。我经常捧着译本,带着原书去向他请教。他讲话诙谐幽默,除了对译文表达明确意见,还给我讲一些道理。他反对直译、硬译,强调无论译什么,首先要掌握原著的内涵。我被他的学识吸引了,没有一个同龄人引起我那么大的兴趣。我意识到在文字工作上,我不但找到了一位向导,也有了知音。

我曾认识一对夫妻,因为一个爱跳舞,一个不爱,弄得很苦恼。我们则从未因兴趣不同而产生矛盾。我们童年都生活在北平,又都上了教会学校。我们都喜欢听亨德尔的《弥赛亚》和莫扎特的《安魂曲》,我们又都研究外国文学,喜欢狄更斯、罗曼·罗兰、马克·吐温和曼斯菲尔德。

1954年初春的一天,我们从东城区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书。我们的婚礼没有仪式,没有交换戒指,没有背诵誓词,然而两个人都像找到了生命的归宿。

婚后,我们互相“改造”。对待翻译,萧乾不像对待创作那样有热情。但那时创作的条件实在不具备。我就对他说:“既然不让你去搞创作,你就去翻译几本书好了,总比虚度光阴强。”他接受了我的意见,婚后3年,他一口气译了《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捷克作家雅·哈谢克的《好兵帅克》,“英国小说之父”亨利·菲尔丁的《大伟人江奈生·魏尔德传》这三部经典之作。

但是好景不长,1957年,萧乾被戴上右派的帽子,我也当了20多年的“臭妖婆”。那时候,每次运动一来,很多人就一拥而上,斗这个、斗那个,和自己最亲的人划清界限。但我一直相信他:“右派这顶大帽子不论你戴多少年,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们在惶恐中小心度日。1961年,我曾不顾家里的经济情况,用我相当于一年半工资的巨款买了一架钢琴。那顶隐形的帽子给萧乾的精神压力太大了,我以为悦耳的琴音能够使他的心情舒畅一些。

“文革”中,他不堪凌辱,曾决意自杀。为了减少对死亡的恐惧,他就着半瓶酒吃下了大量安眠药。之后,还没来得及实施他的下一步自杀计划,就醉得倒在地上,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捡回一条性命。

之后我对他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要是1949年去了剑桥,这17年,起码也是个著作等身的剑桥教授了,绝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萧乾神色凄厉,加重语气说:“想那些干什么!我是中国人,就应该承受中国人的命运。”后来我想,假如他去了英国,我就不会有机会遇上他。

我们共历磨难22载,直到1979年,我们才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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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薇]

标签:文洁若 1950年 192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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