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画画:“水墨+诗文”双重身份的文人表达
2015年08月31日 15:26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作者:陈奕名
导语:“老树画画”火了,他作品被央视春晚的舞美借鉴,他的微博已经拥有了近百万粉丝数量,每一条都能赢得数千个“赞”和转发。他每天仍然保持着一到两条的数量,一如既往地,一张水墨小品配一首小诗,画面简洁明快
庙堂与江湖,北方人的江南憧憬
雅昌艺术网:当时怎么去江湖上混的?江湖又给你带来了哪些改变?
老树:开始给别人画插图、画广告,挣点儿外快。那时刚刚有广告公司,跟人家谈钱,那个时候我羞于谈钱,一不留神让人家给骗了。一个活儿,哥们给我500块钱,他跟对方要1200,中间赚了我700块钱。后来知道了很愤怒,仔细想想很正常,这就是江湖。
92年到广东去做生意,我在广东呆了四个月,那时候在广州给出版社做一套书,第一次体会到广州跟北京的不一样。北京属于登三轮车谈中央政治局人事变动的,广东是穿着跨栏背心在白云宾馆吃早茶。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什么叫世俗社会,跟北京皇城根儿底下的皇家文化,跟那种平民对权力的想象完全不同。从广东回来人就大变,庙堂已远,世俗太牛X 了,生命性的欲望被调动起来,当时特别喜欢,气很足,嗓门大,每天就睡几个小时,还都精神抖擞,跟打了鸡血似的,厉害。
后来逐渐过渡到对国家、政党、世俗、社会等分层问题的分析,对我后来的研究起了很大的作用。比如说,摄影早期都关注重要话题,后来慢慢关注底层生活,关注底层也是意识形态的对抗。我这个岁数过去受的教育里这种意识极强,45岁以上的人要用这一生要摆脱这个东西,这辈子就很厉害了。
《采茶》
包括我自己,很多做批评的人,一说话还是红卫兵腔调,非此即彼,简单的二元对立,那不是开玩笑嘛。后来我跟学生也讲不要谈是非,谈有无,不要谈是非。人的行为方式、判断力一般有三个因素构成:一个天赋,爹娘给的,没有办法;第二是现实经验、在社会和日常生活中的经验,第三是知识构成,看什么书,接受什么信息。但是很多人对后边那段不太注意,我刚才说的这些东西就是知识构成。别人灌输我们形态化的意识,形成判断力,后来我才知道多可怜,前二十年学的,如果明白点至少二十年又把前边学的干掉,然后就离死不远了,这辈子活的就那么可怜。
我们这一代人面临敢不敢否定自己的问题,我现在正在结集自己的摄影批评,将近200万字,一多半东西完全是把前面推翻了,但是我出书的时候都要放进去,很多时候会觉得不统一,但一个人的自我校正太重要了,要把你走过的、自我反省的痕迹都要放在里面,你想灭你自个儿,能把自己最耻辱的那一点拿出来,这是真正的勇气。谁都有毛病,老展示别人好的一面,谁信呢?
我们需要在知识、立场上不断自我校正,99年我写过一篇文章《影像的社会学功能》,那个时候我很迷恋社会学和人类学,早期的纪实摄影更多是关于人群研究的, 但是如何用影像进行空间研究,比如说关于一个城镇、一条街道的,这就需要摄影师重新思考。用社会学方法论,就变得非常简单,将空间进行分解,很多摄影师就是凭感觉,感觉算个啥,理性开始重要了。
《一个飞鸿》
又逢细雨四月天,平芜尽处横云烟。孤坐江山无人处,一片飞鸿过眼前。
雅昌艺术网:您是山东人,但是画面中却有一种江南的向往。还有您比较推崇沈勤的作品,也是一种江南韵味。
老树:水墨就是江南出才子,我画画也是喜欢江南,一直有江南的感觉,而且现在买我画的好多是江浙人。过去说南线北皴大致是差不多的,跟山水景观有关系,北方比较重,南方喜欢轻灵的东西,我觉着中国文人文化最高端、最纯粹的东西,都因为北方的战乱迁移到江浙去了。
我喜欢江南的精致,尤其是春天。我第一次去南方是1981年,去的南京, 刚过春节,北方一片肃杀之气,光秃秃的,麦子才返青,坐着火车一过徐州,油菜花都开了,我眼泪哗哗就下来了,这就是江南!其实咱们离江南还远着呢。到了南京,中学同学带着我去中山陵、明孝陵去看,到了周末提着录音机跳舞,到现在我还记得大录音机放着邓丽君唱的《这儿小路静悄悄》,看到一束花开的明艳而稀疏,我还感叹杏花都开了,旁边朋友给你泼冷水“这叫梅花”,都傻了,这是梅花啊,特二儿的感觉,活的很惭愧。那时,我才知道,那种江南的文化属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北方还是百炼钢,钢还在炼,硬。
经常心生厌倦,世间真是麻烦。与其跟人纠结,不如与花纠缠。
文人是这样,还是说刚才的双重身份问题,第一可以在地方想国家大事,一方面自己小情小调玩了,两方面精彩都有。出世这一块,事实上对一个人建立眼界和格局是非常重要的,纯粹的文人如果只是玩玩就废了。一定要有史观,空间要大,现在还不仅仅是史观,还要有宇宙观。我老说中央9(纪录片频道)对我影响很大,原来觉得自己不大,说自个儿尘埃是夸自个儿,其实连尘埃都算不上。
我不喜欢身份
雅昌艺术网:您会把天下观的情怀投入到画面之中吗?
老树:目前没有怎么想,我还是分开的。比方说我写的写的摄影研究,游戏笔墨好像也不可能,研究也是很自然的过程,但是肯定是对公共话题,或者关注在自身之外的命题。画画就感觉一切都回到你自己住的窝了,不可能在家里还穿的很正式,光屁股洗完澡晃悠一天也没人管,有点儿这么个状态,更自由一些。
雅昌艺术网:个人表达和身体经验有关,比如说清初四僧这些人,他们跟四王画的完全不一样。
老树:我特喜欢渐江。我觉得个人某个时期情绪的变化,家国之乱、一场病、一次变故都可能成为一个契机,像棒喝一样。但我画画仍然不会把公共性命题加进来,可能性越来越小。年轻的时候还这么想,现在不这么想了。我会想我能干什么?摄影能改变生活?做摄影研究那么多年,越做越沮丧,社会纪实摄影是很重要的立场和关怀, 为什么要去拍弱势群体,可能造成对别人生活的侵入和干扰。他们很穷,也不会追索肖像权什么的,这是影像伦理学上很难解决的问题。我们似乎有一个很重要的依据:通过我们的影像进入大众传播,影响那些有可能改变这种状况的力量。这个是经常被提到的一句话,但这么多年没见到改变多少。
《周旋》
人在世间行事,总也没了没完。一会儿为了责任,一会儿说是随缘。
其实与他无涉,我与我在周旋。把我搞得清楚,自由出入往还。
雅昌艺术网:这种精英主义的道德优越感存在一些伦理问题。
老树:就是这样的问题。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以这种身份消费贫穷和苦难,苏珊·桑塔格说“旁观他人之痛苦,无非如此”。我们为什么关注穷人,为什么暑假带孩子到边远山区看一看,唯一能够解决的问题是使自己不至于过度堕落,残留一点悲悯之心。
雅昌艺术网:您把自己对于讨论公共问题和抒发个人情怀的角色分得特别清楚,这在当代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里很少见。
《枯荷》
残荷半湖,去雁两行。停舟水上,横着一躺。
难得放假,无事可忙。吹吹秋风,晒晒太阳。想想世界,慢慢变凉。
老树:他们有很强的暗示就是身份化。因为背后有一个利益系统,这个没有办法,比如有人问我,你出过画册吧,我说没有;你是美协会员吗?我说不是。不是你怎么是画家呢?我说我不是画家。
很有意思,我干嘛非得是美协会员呢?我说我这个人什么团体都不加入,唯一的团体是大学,十几年前中国摄影家协会发展会员,拿着一个表格让我填,这个很难进的,结果拿来他帮我填好,我签个字就行,但是老子不干这个事,我永远是我自己,我是独立的,我不喜欢有身份的人,君子不群太重要了。说白了一旦成为谁就有了忌惮,说话就不方便,干什么也不方便,变成集体人格没有意思,一个人挺好的。唯一跟团伙有关的,就是我是大学里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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