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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北上广:宁做沙丁鱼 不做咸鱼


来源:南方周末

山东姑娘唐果,和张一轩一样,也是一名“重返北上广”者。她生于1987年,黄冈师范学院毕业后,她不愿意听父母的安排,一张72块的站票从九江坐到了北京,差点闹得脱离母女关系。即使是在北京过“死扛的日子”,但唐果再也不想回去了,“啥也比不上自由”。

挤在北京海淀区六郎庄胶囊公寓里的外地青年。 (南方周末记者王轶庶/图)

覆辙两端的迷茫

于唐果而言,离开北京,抑或是离开家乡,都躲不开一个“逃”字。

从北京逃回老家后,除了她自己,没人拿她当大城市里回来的人,乡下人有自己的“堵”。她说起国家大事,家里人都不大爱听,觉得那些事八竿子探不着。

村里那点破事她也烦。每过完年西瓜育苗那时候,她妈就反复叮嘱:你在外头少说话。生怕得罪了谁家,别人一把火把你家塑料棚子给点了,反正西瓜苗从播种到茁壮成长到换成票子存进银行以前,心得一直提着。

还有各种狗血鸡毛让她觉得生活凌乱到拎不起来:比如二姑孩子去日本打工,借了唐果家三万,后来她家盖房子了,找二姑要钱,就把人得罪了,再不往来;她爹和她爷爷也为了两万块闹崩了。好多亲戚都陌路了,她爹整天愁着脸,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

她开始适度地认命了,打算响应父母号召,考个县里的老师当当。笔试她倒不担心,“面试得走关系,这是常识”,可她农村的爹娘找不到门路。所幸在唐果寥寥无几的人际关系里,还有个高中同学,那同学家境好,父亲是县里干部。家里就给唐果准备了一两万,打算笔试过了去托托关系。小地方,最重要的是圈子,没有关系的时候,可以通过人情和礼物去建立关系,去僭越层级。虽然他们都不清楚一个林业局局长能对教师面试起到多大作用,但拿家乡话来说,“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

结果考前十天,笔试临时换了考纲,唐果措手不及,挂掉了。

唐果就成天在家宅着,上网,看书,思考一个终极问题:我往哪里去?大城市呆着别扭,在县城体面的工作不好找,卖衣服、当超市收银员,又嫌丢人,“大学生最麻烦,高不成低不就的”。

“自由”,这是一无所有的北京,对唐果最后的诱惑。“我还想再折腾两年。”抱着一种暮气沉沉的信心,唐果说。

但在北京的初冬,蚁族聚居区唐家岭已经拆除,房价不断验证着那个房地产商狂喜的预言,连龙泽一带,也涨到了两万多,什么都在猛涨。限购的物品从住房到汽车,都跟她没关系,新地铁通了,但一出生即拥挤。“蚁族”已经回他们星球了,这个城市的年轻人在忙着裸婚。

几乎随时都能邂逅一些挫败她在北京“耗下去”的信心的细节。有一天,唐果在楼下看到一条横幅:格尔顿幼儿园优惠招生(1180元/月)。截至今日,她的月薪还是1500元,包住宿,不够在北京养个孩子。

这座城市并不欢迎她,她心里也清楚,此地不宜久留。生活无风无雨,有点橡皮人的味道。最欣慰的是,上班地点离住处几百米,再也不用挤地铁了。每天她早上九点上班,对阿里旺旺上每一个询问的卖家笑脸相迎:亲,有什么可以帮到你?机械的重复对话持续到下午六点结束,下班回家。六人一屋,是大学寝室的上下铺。她晚上躺上铺,用在中关村买的MP4看爱情小说。

她在城和乡之间打转,找不到出路。最近,她对人生有了进一步规划,去日本。他们村好些人这样,交3万块中介费,从青岛到日本打工去,学名叫“研修生”,听说一个月起码挣一万。

刘寅的下一站在那里呢?

上个月,刘寅看了部叫《白蛇传说》的片子,里边一个角色最能诠释他对京城的感触:有个小和尚叫“能忍”,忍到最后,结果还是变蝙蝠妖了。

去而复返的张一轩,仍然延续着两年前“快餐吃到恶心”的生活。靠目前的收入过日子,偶尔还是得“啃老”,不过他的心态放得很平和。他喜欢每天下班回家,调暗灯光,喝点清酒,看部电影,周末踩着单车环游西山。更重要的,开始有杂志约他写专栏了,比如介绍日本舞踏和大野一雄。

这一次“归去来”的旅程,并没有改变每一个人在北京的生活质量。这些折返者内心的某些地方,似乎已经开始衰老:王可人认为自己特别跌宕起伏的剧情已经在前两年演完了。

她生于1987年,黄冈师范学院毕业后,她不愿意听父母的安排,一张72块的站票从九江坐到了北京,差点闹得脱离母女关系。

在北京,一年多时间,王可人换了三份工作,工资始终徘徊在三千上下。她不大会节约,一直负开销,职场竞争让她不再极端地与社会家庭对抗,她有所顿悟:不听爸妈话的人,下场很惨。可惜回家考公务员落败。她怀念地坛和各色音乐会和展览,带着更明确的职业规划,她决定再到北京充电,“有些人生的投资要趁早”。

回到北京,一切从零开始,打包行李,租房子,海投简历。找工作面试那几天,王可人把稻盛和夫的《活法》带在地铁上看了一半,这本书像职场圣经,她感谢它“赐予我力量和好运”。封面上写着:一部风靡全球的超级畅销书,让无数人在迷茫时代找到活着的意义。

死扛的日子

但终归,这里是北上广,如同受神祝福而水草丰茂的应许之地,它们形成罕有的顶端优势:大多数名校、最好的医疗条件、奢侈品旗舰店、名人精英……“北上广”更多的高楼里,驻扎着全国乃至全世界的“500强”企业,它意味着更多的就业机会,以及更大的发展空间。

兰州青年胡阳过年回了一趟老家,老家竖起了一水儿的仿货:山寨海底捞,山寨钱柜,山寨毛家饭店……当地人还自豪地宣布,2010年全国房价涨幅兰州第一。许多二线城市也在学北京发家,修完二环修三环,一个劲往外撑。这几年它们流行挖路修地铁,承办各色园博会西博会,穿衣戴帽修场馆……

胡阳得到一个启示:全国各地都在学习北上广好榜样,作为一名上进青年,怎么能逆流呢?

北京对于外省青年还是老样子,乌泱泱的一片人。商人们见缝插针,廊坊市的楼盘广告打到了昌平,极尽挑逗之能的小广告满地铁撒着:15分钟抵达CBD。

断片的北京生活,看起来有了崭新的开始。凭着一口英语,刘沛进入万达酒店担任项目发展经理。出差时全国飞来飞去,跟世界各地的人谈生意,夜宿五星级酒店;回到北京的租屋,还是住得像贫民窟,尽管在东三环,周边是菜市场、公用厕所。看不见风景的窗户已经老朽,一推就拼命往楼下坠,刘沛去宜家买了块布,把外面闹哄哄的世界隔开了。

即使是在北京过“死扛的日子”,但唐果再也不想回去了,“啥也比不上自由”。

一次就业考试,让唐果认识了什么是“小城市的熟人社会”。小城市是一片更小的池塘,每一条大鱼小虾都有自己的狭窄水域。“拼爹”、拼人脉更加明显。

但这尚不是大城市和小城市区别的全部:前者有更好的基础设施,更廉洁高效的政务部门,更现代、更有质感的生活细节——张一轩就是因此而舍弃父母在故乡给他安排的舒适生活。

这也就是念叨了几年,刘寅始终还没有离开北京的原因。关于人生假想种种,始终停留在浮着白沫的自来水,挤不上去的地铁,买不起的房子和无限虚掷的时间成本里。眼看着,孩子就要出生,他还在艰难地为去留做决定。11月4日他做了个梦,他出国了,天上有一条金灿灿的中国龙在飞,正欢喜呢,一泡尿把他给憋醒了。一醒来就看见窗外灰蒙蒙的,没有远处和阳光,心忽然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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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逯延津]

标签:北上广 漂流 小城市 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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