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疑城子崖 溯源问龙山

原标题：解疑城子崖 溯源问龙山

“考古圣地”的两大悬案

城子崖遗址位于章丘市龙山镇龙山村东北，西临巨野河，东北距汉代济南国国都东平陵故城2公里。1928年，我国第一代考古学者、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的吴金鼎先生，在城子崖发现了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文化遗址，后中研院和山东省政府联合于1930年、1931年首次发掘，发现了和彩陶文化截然不同的黑陶文化，并定名为“龙山文化”。城子崖遗址成为龙山文化的命名遗址，196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城子崖遗址是中国学术机构、中国考古学者首次对史前遗址进行有计划、有目的的大规模发掘，在中国考古学上最早绘制了地层图，发现了黑陶文化期和灰陶文化期两座城址，1934年出版了中国考古学的第一部田野考古专刊《城子崖——山东省历城县龙山镇新石器时代遗址》，为中国史前考古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石，动摇了中国文化西来说，城子崖遗址因此获得中国‘考古圣地’的殊荣。”9月15日上午，坐在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前所长张学海先生简陋的客厅里，老先生娓娓道来。

但是，城子崖发掘毕竟是中国考古学幼年时期的一次发掘，留下了两大悬案。一是自城子崖遗址发掘以后至上世纪70年代的近半个世纪，发掘了很多龙山文化及同时期的遗址，再未发现城址，所以人们怀疑城子崖黑陶文化不是龙山文化城。二是随着上世纪80年代确立了岳石文化以后，人们从《城子崖》一书发表的黑陶文化陶器中也发现有岳石文化陶器，因而推想城子崖遗址是否存在岳石文化堆积？城子崖龙山文化城是否是岳石文化城？

1961年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的张学海先生没有回浙江温州老家，而是来到了山东省博物馆，1984年任分离出来的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长期致力于齐鲁大地的文物考古、研究和保护工作。他第一个提出岳石文化应包括夏代和商代，起码到商代中期。

为了解决城子崖黑陶文化城的年代和是否存在岳石文化遗存两大悬案，正好城子崖遗址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尚末进行“四有”(有保护标志、有保护单位或责任人、有保护范围、有完备的档案资料)工作，于是报请国家文物局批准，在对遗址进行“四有”勘探试掘的基础上，1990年3月，张学海带领研究所部分业务人员，对城子崖遗址进行复探与试掘。

“三城叠压”的奇观

1990年3月16 日，复探先从遗址的东沿与西沿下手，当天上午，在残垣西坡根的黄“生土”下发现夯土，距地表深达4米，夯土痕迹向南北延伸。经过3 天的追踪，终于发现夯土围绕遗址，深约2.5至5米，以夯土外沿计算，面积约20 万平方米，龙山文化堆积全在其内，其外不见，显然这是城子崖遗址下层的城基。

旗开得胜让张学海和他的队员队欣喜不已，但他们可能此时还没意识到，试掘之后更大的发现震惊了考古界。“在城圈的多个方位都发现了龙山文化、岳石文化、周代城垣互相叠压的地层现象。原来复探探出的下层城垣遗迹，并不是一座城，而是分属龙山文化、岳石文化两座城。城子崖遗址是三个历史时期的城址，三者形制一致，城垣互相叠压。”张学海至今仍感到兴奋不已。

下层是龙山文化城址。修筑城垣采用了堆筑方法，也就是边堆土边夯实的方法，也采用了版筑法。一般在外侧取土，取土沟就成为城壕，城壕内壁和城垣外壁成一整体，加高了城垣外壁的高度。城子崖龙山城是一种台城，即城内地平面高于城外，只有南北两门，城门门道不在城垣缺口处而在缺口外方，筑了缓坡形门道，南门门道西沿发现墙和房址，可能是门卫房。这是全国首次认识这种史前台城，对后来确定龙山时代的城产生了重要影响。

岳石文化城是在龙山城的基础上修筑的，大多是贴龙山城垣内侧修筑，后又贴先筑的岳石文化城垣内侧修筑，城内面积约17万平方米。城垣都有基槽，全采用原始版筑，使用成把的小棍夯筑，夯土层面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夯窝。

上层是周代城，即《城子崖》中所说的灰陶文化时期，确切地说基本上是春秋城，不是商周城。尽管此城的修筑是在岳石文化城废弃以后很久，但城垣仍在岳石文化城垣的基础上修筑。春秋城的地面高于现今遗址地面，地面城垣已基本不存，地下墙基也很不完整。

“试掘证明，龙山文化人来此居住时就开始建城，但并无龙山文化城以前的龙山文化堆积。而且龙山文化城主要是用堆积法筑成的，夯筑技术比较原始，而岳石文化城是版筑的，两者城垣的夯土结构迥然有别。因此，此次证明上世纪30年代发现的黑陶文化城址是岳石文化城，而不是龙山文化城。龙山文化城是这次的新发现，同时对灰陶文化城的年代作出修正，确认是春秋城而非商周城。两大悬案都得到了圆满解决，这是城子崖考古和龙山文化研究的重大突破。”张学海老人自豪地告诉记者。

呼吁“大遗址保护”

好评接踵而来：1990年城子崖考古新成果获本年度和国家“ 七五”“ 双十大”考古发现之一。次年金秋，山东考古界召开了纪念城子崖遗址发掘60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更成为中国考古界的一大盛事。

“ 19 世纪后半期欧美兴起了近代考古学，中国被断定为没有石器时代，中国文化是由外部传入的，其中又以从西亚中亚传播而来占主导，这便是‘中国文化西来说’。而城子崖遗址发掘的意义就在于首先理清了中国文化的起源问题，那就是中国文明产生于中国土壤之中，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自成体系的一种古代文化。”

现供职于济南市委宣传部的青年学者石舒波长期致力于龙山文化研究，先后出版《圣地之光——城子崖遗址发掘记》和《龙山春秋》两本专著，对龙山文化对中国文明的意义自有心得。

以龙山镇为中心的章丘西部，是济南地区距今八千余年到三国时期的重心所在，城子崖龙山文化、岳石文化城是当时济南地区主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或者说城子崖古国的国都，堪称古济南。况且济南作为地名，首先起于汉代的东平陵城，西晋元嘉年间才西迁到历城，再迁至济南老城。所以龙山镇为中心的济南东部地区，蕴藏着济南地区一部系统的古文化、古城、古国史，同时也是山东古史的一个缩影。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国家大文物保护方面舍得花钱了，所以还是要呼吁大遗址保护。”退休多年的张学海老人仍念念不忘他钟爱的考古事业。“大遗址保护是一件千秋万代的功业，它不是文物部门一家的责任，而是政府的事。要做好规划，尽快启动大遗址保护工作。”

当时的张学海老人曾有过一个设想：将保护区的地征下来，让该区域的农民全部种花，既保护遗址，也增加农民的花卉收入和旅游收入。“城子崖遗址不但对考古界，对济南文化事业和旅游业的发展都具有潜在的巨大利用价值，它可以与百脉泉、白云湖连成一串。”张学海老人的目光显然已超越了学术范畴。“到那时，城子崖这颗中华古文明之星将更加灿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