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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乾源:《草木有本心》


来源:凤凰网山东综合

《草木有本心》 第一章第一节1. 心体/关雎国风·周南第一《关雎》记录的是君子淑女之间的爱恋,是天地之间最朴正的爱恋,其中蕴萃世间万象之间的大美。所谓纯正的生命的态度必是刚健、纯净和升进。君子淑女之间

《草木有本心》

第一章第一节

1. 心体/关雎

国风·周南第一

《关雎》记录的是君子淑女之间的爱恋,是天地之间最朴正的爱恋,其中蕴萃世间万象之间的大美。所谓纯正的生命的态度必是刚健、纯净和升进。君子淑女之间爱情本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最好的爱情总能纯粹我们的心灵。 

《易》基乾坤,《诗》始《关雎》。                

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笑那《关雎》中的痴情人儿,也有爱情的烦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关关”,音动而画貌。雌雎鸠对鸣,关关乃是独特的求爱语言,就像英俊的男子在姑娘的窗前歌唱一样。闻声如鸿,情起如羽。想起我们人间的语言,大致是“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即便只一句,也已经使人进入到了缠绵悱恻的情感世界了。《牡丹亭》中的青春几何的杜丽娘,并从未与世间的男子交往过,但读此一句就滋生了情丝,想象到一个梦中人儿“柳梦梅”,以至于因用情真切而死去,后又返魂而重生,可叹,可赞。同样雪芹写红楼凤姐之出场,笑入。虚化而入,古时唱戏,名角上场,也是在后台先唱上几句,让人有些期许和颠倒梦想之后,方露出真人本相。“若求别韵期虚笔,关关调声情多深”。概大约知道人的肉体本相,本不如那个亦真亦幻的精神态度更让人心意随牵。

雎鸠(JuJiu):古今注家多解之为鱼鹰。传说此鸟雌雄终生相守。雎鸠解为鱼鹰不美且丑,鱼鹰民间称它为“黑老鸨”,外形丑陋。概评家强迫意志,非要他夫妻和谐,乃至终老。而是说梅雨季节、夜暮时分,情人前来相会,唯余鸟鸣。此鸣叫声正是来自白腹秧鸡。台湾学者张之杰在《雎鸠是什么鸟》提出,雎鸠是白腹秧鸡,即民间的“姑恶鸟”或“苦恶鸟”,背部黑色,脸部及腹部白色,下腹部栗红色。外形除了一双长脚,和“鸠”近似。此鸟通常单独出现于水田、沼泽地带,生性羞怯,警戒心强,只闻其声,难见其形。因为该秧鸡常发出“苦哇苦哇”的重复鸣声,所以北方民间因其声称为“苦哇鸟”,它的鸣叫声是“gua-gua”。“关关雎鸠”的“关关”在当时应该读“gua-gua(入声)”,而不是今天的“guan-guan”,因为根据清代史学家、汉学家钱大昕的考证,上古无鼻韵母。求偶时节白腹秧鸡整夜鸣叫。唱时“既铿锵又婉转”。铿锵是为捍卫领地,婉转者又是“唱给产卵、育雏的雌鸟听的”。婉转又铿锵的声调是爱的不息咏唱。我曾有诗一首赞颂昆曲名家李佩红的演唱。“亢鸣南雁行,婉爱费精神;含章锁麟囊,独自莫悲伤。”歌唱艺术也象法了爱情的精神。

关于美的第一个定义,观看世间物象的角度。人们总是抱怨缺少风景,其实风景自在。只是缺少看它的目力和风神,夜燎时瞭望星空,星汉灿矣。树下暂息,蓦然回首尽是满树菩提。正应了生活中本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美就是发现美。一个落叶、一个虾虫是美的。《关雎》正是以发现情爱的角度在发现着美。

美在感发之中,诗人存留着感发的记忆,他对生命直接咏唱的。初学者有感发而力不能至。冒牌者无感发而只能从画稿中检录。西方的美学大致要把审美庸俗,以为各人有各人的审美,便不要一种生发感兴的力。我们中国的诗歌要求读者和诗人一样同时参与诗歌意境美的创造中,而不只是诗人负有创作的责任,正是对读者有审美判断的假定(或称前提),诗歌乃创造了其别有的风范,特殊的比兴的手法,言不尽意、大美无言的艺术规律。

有了感发之力就好,不要看这种力是大是小,“横看成岭侧成峰”,也不仅限于这一层次上,角度各异未有定论,但是最终却要脱化一个境界,这种境界也只是时有时无,于诗人或者艺术家也是需要追寻的,它云岚氤氲,或起或落,或沉或浮,或入或出,只是在永恒的幻美中。

《关雎》把生命最大化。生命有缩小和沉沦;有放大和飞升,非过来人所不能知。 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是身段美好,淑女气质若兰,让人容易联想起《罗马假日》中的公主奥黛丽·赫本。数千年过去了,还是想不出其他更美的形容女子的词汇。不信你到众芳丛中寻她,一眼看上去是她,看了千遍顺眼的还是她。窈窕的意味便是女性的风味,在成熟男性眼里自有“月意风期”的想象。一个淑字又去尽淫华浮躁。真是既让人想去亲近,又觉得不可接近。这样的女子怎让人不梦魂牵绕呢。我的家乡在秦晋之间,当地话把窈称为美心,窕成为美容,尤其是身段高挑,丰乳肥臀或是《白鹿原》张雨绮大概就是。“窈窕”大概也有着诗人对美好女子身体的渴慕之感。淑女尊重圣贤,却爱悦浪子。爱她身体之美的圣贤便有几分烟火味,才会是她的最爱。逑通仇,指配偶,更妙的是逑字与现代汉语的“求”字同音。虽是好配偶,也得君子好好去追求啊。君子和淑女是对应的,他们是般配的好一对儿。好逑:好一对儿,甜也!我们崇尚本真的爱情之美,只有才子和佳人相配,他们才会互相爱慕,才能真心沉浸在爱情之中。这才是美好的一对。这样的一对儿说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如果按照弗氏恋母或者恋父的方式,搞一个老少杂配,断断不敢宣称是“好逑”或者“好一对儿”。如果用金钱或者地位掺杂了,则只是驴粪蛋蛋面面光了。诗中重复四次“窈窕淑女”,丝毫无冗赘之感,使人不察。“窈窕淑女”是心中所有,心念专一之对象。想你千遍不厌倦。真实的美正是从万象中抽取出来的对象,专一而且恒定。美是贞。方润玉言:“此诗佳处全在首四句,多少和平中正之音,细咏自见。取冠《三百》,真绝唱也。

诗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荇(Xing)菜:在江南水乡常可见到,分布在水沟池塘等浅水处。根生水中、叶浮水面的植物,茎可供食用。参差不齐的荇菜,被清清的河水带动,左右摇摆着。流之:水流助其摆动,又见水又见荇菜,又见水势,又见草姿。这是中国早期语言具备的特质,体味深切鲜明。清清的河水就像我那绵长的思绪。左右摇摆的荇菜就像我动摇的心。这位是大胆真情的公子,但是他绝不同现代的花花公子,上去就是一句“我爱你”。说完了就想着如何折腾上床,这位公子希望用日夜的想念来打动姑娘。此处的“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是空谭,看美之人可见荇菜,但是荇菜实是空物,诗者原意不在此。看美之人可见流水,但是流水亦复未尝有形。大概是以空物托情,滋长出浮动的情思,借用这等空物,情思有所寄托。此便是对空灵的渲染。所谓“参差荇菜”虽是写实之笔,却意在刻画出虚境。虚境飘忽、难言,却尽在人心。人内心真挚的诚实的情感,虽为缥缈虚无的念想,却是诗人抒发感受实在的对象。艺镜实是空镜,艺镜实是灵境,空境中看灵性。这是一面,如果把它完全看虚了,以为这只是“思之境”,并非实有其物,并非实有美人美态,这又失去了诗人的真心,诗人的真心是从往日所见不能放怀,萦绕盘结在心中呈现出来的。我想写《关雎》的诗人,必是见过一位如花的美眷,驾舟浮游在碧波之上。轻盈俏丽地辗转身姿,左右采集着它。她的一笑一颦都让人心动。真美原来只在记忆中。必是为她的美丽陶然,怅然而返;必是终日思索,昏昏沉沉,憧憧往来,不能释怀。生活的美境和艺术的虚境、空境本来距离不是十分遥远的。中华美学却是虚和实的关照。《关雎》之美是中华美学之真谛虚境和实境的关照。《关雎》情感是在连续性诗歌表达中推出产生出的,使人类的心灵和智慧向境界的空间飞升。英国诗人济慈所说的“美就是真,真就是美(truth is beauty, Beauty is truth)。”恰是真与美的关联,才使美之为真美。真之为美真。真美和美真成为永恒的美境。西方美学少有虚和实美的映照,正是东方美学这附加的特征,美更具有永恒的意义。

虚与实多在体用,体用可以是无穷变化的,变化之美或可称为流虚之美。体虚是中国美学一个极大的方向。老庄的虚无是统道的门径,不是死寂。佛学的虚无是清凉的顿悟,不是老庄。西方近代哲学家萨特的虚无与我中华文化的虚无毫无干系。我中华的虚无乃是一种审美和认知的态度。虚无是与生命交互的气息,在在广大无比的心灵问答之中,生命中的美因此而确立。易曰:“变动不居,周流注虚,各正性命”流虚之美以应性灵。以流虚而变应五穷。

辜正坤教授说:西方人没有真正的唯心论的。在彼看来,他们的唯心论就是唯“idea”,就是唯理念,在彼看来,理念是比真实的现实还要实有的。是更真实的存在。在中国人这里才有真正的唯心论。心外无物,烘培心源,以体虚而神动。从《诗三百》的角度看,果如是。

人说世上有两种美最美,一个便是出水芙蓉,一个便是错采镂金(宗白华观点)。出水芙蓉美在朦胧,是虚境,美在移形换影、美在明静,美在升进。所有的美都是被人的精神情致感染后的。出水芙蓉之美是个大美。孟子说:“充实之谓美”,是实境。用性灵和情感充实起来的便是人生的大美境界。诗人是用萦绕在心中的美的感受充实完美自我的生活的。诗人不仅生活在诗中、在生活中,而且在美中,生活在文化之中。人的意义是用情感充实自我的生命的。佛说戒色、悟空,但是真之情意恰又是生命的真谛,也是佛的入灭。本节四句可以是如是观。

诗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直透心底,天然俊俏。什么是清水芙蓉,此个便是。即便如水,用“寤寐(典雅)”就透出了波澜和文思,寤(Wu),睡醒;寐(Mei),睡着。所谓真正的君子便是真正的痴心人。这样的痴心人多半便有“怪”念头。君子求而不得,在彼看来就是对自身存在于世间的疑问。君子追求天地精神是泛爱众的灵魂。爱我者当爱人类的灵魂和精神,以此自持,不爱我何以爱这个世界?“同气相求、同声相应”,物有自己的归属,如果最美好的女子看不上这最美好的才子,这个才子定然、全然不是真才了。这是贾宝玉一样的君子常有的“怪”念头。在贾宝玉看来世间的男子多是污秽的,而女子清净,是用女子的情感涤荡和选择人类的高贵精神的。如果不能赢得姑娘的喜欢,这首先伤击他作为动物属性的本能,其次便伤击他的灵魂,那个超我世界中存在的灵魂。

西方哲学首先是否认这种哲学评价依据,认为女人更是原罪的来源,是蛇唆使夏娃引诱亚当偷吃了苹果。而东方哲学却无上崇敬地对异性的置于生命价值的最高范畴上,并因此给与女性以最高贵的平等,甚至是优等。所以破坏了以坚韧苦力的男性美的文化尚可苟延,破坏了以心灵美善的女性特质的文化世界几复难以维继。“求之不得”之后是忧思,而不是掠夺,是男子精神和才华的再追求,而不是两个男子之间的决斗。东方是以“同求”的生命追依为最高贵的美学规范,才子佳人就是这种大美之配。

《关雎》说是男“求“女,“君子好逑”。今人以为只有现代社会才有妇女的解放和地位,何其谬也。对于动物来说大多都是雄物美丽,以吸引雌性,何况是人呢?男求女是常情。男子追求女子也要表现出一番谦卑的态度来,不仅不平等还要比女子低一等呢。《易经·咸卦》中,上卦为巽卦是个少女,下卦为艮卦是个少男,就像少男跪在少女面前求爱,男女的情感在一瞬间就感知到了,但是还要那个男子首先表现出谦卑的态度来。求之不得就是把那个女孩子的高贵和矜持衬托了出来。《易·归妹》:“九四:归妹愆期,迟归有时。”那个女孩子迟迟不来,超过了约定的日期,让人有一份心焦和期待。“不得”也便如一把钢锉一样,使爱“闪闪发光”,穿透爱人的心。爱火是痛楚的,可以永藏。“求之不得”使爱呈现。求之不得的痛楚和幽怨几乎是摧折生命的,所以有人把它看作是真爱。越是骄傲的男子或者女子,她或者他越是看中这种爱,佛学中有“求不得苦。”以《关雎》而论,求之不得虽苦,然自能见到人之真性,知“性”则乐。纯真的心理追求是永远可以怀念和宝藏的。

白天(窹)想啊,晚上(寐)想,睡着了想,睡醒了还在想,“辗转反侧”。印度的影片《宝莱坞生死恋》中男主人公对女人公说:“我只有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才想你,那便是呼吸的时候。”他临死之前未见能见到他的女友。孔子说《关雎》:“《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先说“哀而不伤”,孔夫子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相信恋中有深切的哀伤。但孔子又说诗人没有陷入无法自拔的伤感之中,诗人用琴瑟之乐表达了自己的爱情,化解了忧伤。所以是哀伤中有所节制,是哀而不淫,是哀伤但不过分的意思。西方最有资格的哲学家柏拉图说,爱总是对最渴望又最缺乏的东西的爱。按照他的理解,一句就足可表达爱情了。简言之爱情就是追求。   

诗中的情“发乎情,止乎礼义”。乃是知耻也,知耻的文明是我们中国的文明高超于西方文明的所在。正是觉察到了心灵独特高贵的价值。而因此也见出了心灵的悸动。“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求字承接了上一句的“求”字,使得整句诗气韵绵长。辜正坤翻译:“The  first  courtship comes to bay, he longs for her wildly night and day. ”辜先生用的“Courtship”是一般人不会想到的用词,指求爱期,追求期(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加一个“first”就表现得更为细腻,初次惊魂而至的追求。就像一块顽石击打在水上,引起碧波涟涟。唐朝以前的诗追求质朴的美,但是质朴的美中仍然是能够有所体会的,否则是大白话也就不是诗了。“comes to bay”是创造性的发挥,到了月桂树下,月宫里有一个桂花树,那里的嫦娥虽美谁都求不到。这种发挥微妙地补充了原诗的意境之美,可惜又让老外不知妙味了。如此细腻笔触的翻译,是通神之感,是对生命的况味细致辨析才能获得,这才是翻译的大化之境。

已入诗情就不是通常人的生活,这是必要的对人生命运分离的看法,在诗歌中对人生追求的内容,显然不同与生活中平凡的一刻。这不仅是角度和方法,而且在于对自身的情感置于什么样的筹码之上。诗者显然更看重这种精神感受的,通常人就未必。真正的诗者相信他们所构筑的情感空间也是现实的。这就是所谓诗人之实。俗人之现实恰似诗人之不现实。

诗云:“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悠哉,悠哉,我的思绪是这样绵长,对你的思念让我神伤而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地思念哪(你可和我一样,把握记在心上)。追求她,却不能得到她。这多么让人心慌意乱,难以入眠,思恋绵绵。《易·咸卦》:“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思虑得昏昏沉沉,就像在你在我身边模模糊糊地走来走去,思虑到这个地步,你也大约知道我的心思了吧。这里讲奇妙的心灵感应,心灵上虽然不是电磁波,但是却电磁波一样被她收到。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小名顾虎头)爱上一姣美女子,求而不得,他在神思恍惚中画了那美人,用针刺美人像的心,女子竟感到心痛无比,感应到了他的爱,与他永结连理。辜译:“The lingering longing grips him tight, he tosses, unable to sleep at night.” Lingering 和longing 连用,表现了绵长的语感,与原文“悠哉、悠哉”的语言风格是相似的。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以友友之,以乐乐之,也是打动姑娘的法宝了。以这样的高明的方法还愁得不到美人心吗?

诗云:“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美好的姑娘,我要钟鼓齐奏,把你迎娶。钟鼓琴瑟制作的难度较大,是当时较为高雅的乐器。中国的文化求极大的统一性。诗、歌、舞、乐、礼是统一体,统一于人内心真切地感受之中。婚嫁之时,人的内心心潮起伏,情绪的变化可以说到了一个极限,此时的音乐已经不是琴瑟之和的柔和委婉,而是变为钟鼓激昂澎湃,这就是和人心同声相应。抱着美人归按照正常的想象,此时当是玉体横陈,芳唇微启就要进入洞房的极乐世界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春天来了,雎鸠在河边向雌鸟诉说爱的渴望,人也在这个季节萌动爱,开始向心爱的人儿吐诉。“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谷雨初候萍始生,是夏天来了,莲子长出水面,窈窕的女子出现在水面上,君子爱的炙热啊,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参差荇菜,左右采之。”是秋天来了,果实成熟,爱情已经进入了到了收获的季节。君子用琴瑟打动和俘获美人的。“参差荇菜,左右芼之。”芼(Mao)之:《尔雅》言“芼,搴也”,采集而食用。《毛传》:“古之将嫁女者,必先礼之于宗室,牲用鱼,芼之以苹藻。”此时应该是享受了爱情的甜蜜了,在钟鼓声中,君子淑女进入洞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正因于此,《关雎》使陷入的爱河不同阶段的人都产生共鸣。初涉爱河青年听到关关之声,而萌发难以抑制的爱的冲动。已经恋爱却没有得到回应的伤心人,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可以读诗排泄悲怀。即将走入婚姻殿堂的人,他因为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好而释然、欣然。“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中国人重心灵体会,心灵之需要大于肉欲的渴求。而后有礼乐之秩序。礼乐之秩序象发天地。天有四季,人爱亦相识、相求、相思、成婚的四个过程。苦乐以随。以此我们也看出了中国文化和美学深刻的格物的精神和方法。在短短的诗篇内,要蕴萃和化变千美万变。

《关雎》共有五段,其结构如“生三叶而垂双蕊”。每叶由“参差荇菜”首领,四句一格。以“求之”,“友之”,“乐之”而终结。求之、友之、乐之是情感增进的全过程。共三句,所谓三叶。双蕊者首句“关关雎鸠”拟声,第三句,“辗转反侧”拟形,形声并茂,活脱逼真,又各有抑扬,曲尽妙意。我见此不知为文之更妙。谢赫云第一流的画不能评论,《关雎》当如此见。

《关雎》也体现了中国古代音乐的全结构。《关雎》象乐之形,暗合孔子论乐“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缴如也,绎如也,以成。”从幽婉而起到谐和共奏。《关雎》之中,关关鸣叫的雎鸠鸟是诗人倾听到的自然之声,“翕如也”。“左右流之”,从如也、纯如也;“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缴如也。最后“钟鼓乐之”,此时的音乐也是钟鼓齐鸣,万方乐奏,庄严肃穆,绎如也。《关雎》之美,正大见天地之情。《论语·泰伯》言:“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孔夫子所说的“乱”,是鼓乐齐鸣的合奏。因为乐师个个兴奋,极尽己意,因而乐音“乱“起。然而虽乱无不合于人心。文章的最后一段,也有称为“乱曰”的,这是对应了音乐的结构。音乐中自有“格物”。所谓格物正是穷本知变。任何艺术和美不能缺少一种格物的精神。礼是外在的秩序。乐是内在的秩序。乐是礼的核心,知乐才知礼。

《诗经》第一篇《关雎》讲所谓后妃之德指周文王的妃子太姒。《毛诗序》中说:“《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周室有三母,一为古公亶夫之妻,文王祖母。二为文王的母亲,第三位就是太姒,太姒可以说是中国传奇的美好爱情婚姻的最早的一对之一。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她的容貌实是无法描述的,但是她的情态在《易经·归妹》卦中却有隐约的描述,“九四:归妹愆期,迟归有时。象曰:愆期之志,有待而行也。”“ 六五: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几望,吉。象曰:帝乙归妹,不如其娣之袂良也。其位在中,以贵行也。”第一句话说她比较矜持,如果错过了娶亲的日子,她就在家中静静地等待。第二句话是说她比较活泼,她穿的衣服比她姐姐的还要好。太姒为文王生武王、周公、成王、康侯等八子。《周易》所说的乾坤之德正是用文王和太姒来象征的。《诗经》大明之中描述了他们之间的婚礼,“文王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说的是文王以鼓乐之礼,亲自到渭水迎娶太姒。亲迎在古婚礼六礼中为最重,山川遥远,美乐之行,充满了对人生美好的无限遐想,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说的就是亲迎之礼,亲迎之途。

《毛诗序》在《关雎》下一篇,总成诗论,如《易》之有《传》。风雅颂有政治的功能。《毛诗序》云“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一句最为紧要,实际是说人如何要做人就从“风”开始,进而左右一国之存亡。正是有“风化”而后诗教,正是有诗教而有了我们这个美丽善良的民族。易曰:“先王以人文化成天下”。《关雎》象法了文王和太姒的美德,而以此诗化和教化天下。文王和太姒是具有诗的美德的。这是解读《诗经》的精魂所在。风化之志,也正是诗志所在。政治家们真正有廉耻,必要地从诗教这个根本出点出发,必要地明白风化的意义所在。让上流或者所谓的主流社会的人知道了什么是文明人所为,这个社会的人心才能真正得以救治。

孔子删诗和编排的目的主要是让诗来教育人。周朝以来,十五国采和献的诗有三千篇了。周朝的太师如尹吉普等人早已把它定序、编排。孔子的编排有他的人文理想。孔子说,前人把《关雎》定于风之首;《鹿鸣》设于小雅之首。把《关雎》定于风之首,是因为首言男女之道,君子风气,有男女而有生民。《鹿鸣》设于小雅之首。是因为此言君臣之道,有君臣而有社会。知《关雎》则知《诗经》过半矣。

《关雎》雅正畅达,气脉饱满,精神光明,是美之至境。以此持正,人有富贵双全之命。国有咸安泰达之运,岂非凡夫可知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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