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法学教育的美丽与哀愁

原标题：美国法学教育的美丽与哀愁

环顾宇内， 试问哪一国法学教育独步全球？引无数异国学子竞折腰！答案似乎是：非美国莫属。

君不见，各国留学生络绎于途，争相参加LSAT考试，期待挤入美国法学院“登天梯”。近年来，日本、韩国效仿美式研究生法学教育，力推法科大学院制度；2008年，中国第一个法律博士（JD）学位教育项目北大国际法学院落户深圳，掀起千堆雪……

美国法学教育成功的秘诀何在？历经几多变迁？无不激起各国法律人的浓厚兴趣。

日前，《自由的天性——十九世纪美国的律师与法学院》新书上市，作者胡晓进要言不烦，娓娓道来，从美国独立之初的著名律师与法学教授写起，沿着托马斯·杰斐逊、詹姆斯·威尔逊等开国元勋的足迹，讲述了一则则美国法学教育从学徒制走向学院制的精彩故事。

追溯历史，美国建国前后，延续英国殖民时期的传统，少数富家子弟远渡重洋，赴英习法。《独立宣言》上签名的30位律师中，9人游学于英国律师会馆。斯时，美国律师培养的主渠道，则是进入本地律所从学徒做起，日积月累获取经验与知识。

有幸遇上不收学费的威思先生，杰斐逊历经五年学徒生涯，让他深感学徒制弊端罄竹难书：阅读面太窄、轻视学理、无法掌握法律精髓。1779年，弗吉尼亚州州长任上，他破天荒任命恩师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法律教授。法学从此纳入美国大学体制，写下新大陆法学教育全新篇章。

岂不知，美国19世纪开设独立的大学法学院，制度渐趋完备，1870年全美法学院数量不下31所。哥伦比亚学院法学院地处经济中心纽约，开办不过十余年，学生数百人济济一堂。规模之大，办学之精，连英国学者也称赞值得英伦学子渡海来学。读过哥伦比亚学院法学教授肯特的《美国法释义》，历史学祭酒班克罗夫特赞美：“现在我们知道美国法律是什么样子的了。美国法律是一门科学；虽然还算不上尽善尽美，但正在臻于完善。”

只是传统讲授法教育陈陈相因，教师照本宣科，学子昏昏欲睡，实务界啧有烦言。19世纪末的美国法学教育面临第一次危机。乌云罩顶，谁能力挽狂澜？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主持哈佛法学院院长四分之一世纪的兰代尔，叱咤风云，一手擘画“案例教学法”。从兰代尔院长上任这一天起，哈佛法学院开始了崭新的一页，从传统法学院向现代法学院艰难嬗变，也正是由此开始，哈佛法学院成为世界法学教育的龙头老大。

1886年哈佛250周年庆典，兰代尔掷地有声：“我将竭尽全力使哈佛法学院的法律教学、研究，与大学的名望相称；使哈佛法学院不再是全校最弱小的院系。”退休之前，他视力近乎失明，依然以身作则，坚持开课。英国宪法巨擘戴雪到哈佛开讲座，他每讲必到，戴雪啧啧称奇：“这位盲眼老先生，比我们所有人知道的加起来还多。”

“有效地掌握法律原理的最简捷的和最好的途径，或许不是唯一的途径，就是研究体现这些原理的案例。”兰代尔一再强调，法学是一门科学，经由试验（案例书——不加剪裁的案例资料汇编），在导师的启发下（苏格拉底诘问式），学生自主地获取知识和推理方法。

在兰代尔的课堂中，他要求学生只阅读原始的资料即案件，并描述他们各自的结论。为有助于学生学习，他收集一批案例并予印刷出版，只附上一两页导言。重头戏《合同法》开场，“福克斯先生，能介绍一下Payne V·Cave一案的事实吗？”“劳尔先生，原告的诉讼理由是什么？”对于学生的回答，他总会无情追问下去：“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这便是鼎鼎大名的“苏格拉底教学法”。

新教学法成功激发学生学习法律科学，热爱法律职业的兴趣，成效有目共睹，一举将长期萎靡不振的哈佛法学院推上法学教育王者宝座，且流风所及，为其他法学院所认同接受。

当前各国法学院“阴盛阳衰”早已成了不争的事实。历史的悲哀在于，美国女性长期遭遇冷眼，无法进入法律殿堂一展长才。上世纪70年代，加州福尔茨小姐，起草《女律师法案》，将原来法律中的“白人男性”改为“任何人”，1878年法案获得通过。29岁的她，经过三小时口试问答，折服抱有偏见的资深律师，成为加州历史上第一位女律师。

再接再厉，她申请进入黑斯廷斯法律学院深造。遗憾的是，“女性的天职是养儿育女、相夫教子，女性敏感、冲动，天生脆弱，不适合从事法律职业”，院方一口回绝。

“正因为女性天生冲动、懦弱，才更需要法律知识的熏陶、培养，使其更理性、坚强；法律可以使女性成为更优秀的妻子、母亲、更好的公民。” 福尔茨拍案而起，一纸诉状告上法院，强调“《女律师法案》认可女性进入律师行业，就意味着女性可以进法学院，为当律师做准备”。最后，法院宣布福尔茨胜诉。可叹性别歧视阴魂不散，她一辈子也未取得学位，抑郁而终。直到1950年，哈佛法学院才第一次招收女生。

外人眼中，美国本科不设法律专业，全靠通识教育打底，法学和经济学等姐妹学科，强强联手，科际整合如虎添翼，大行其道，每每擦出无穷火花，怎不让外人艳羡不已。

无奈风云突变，2008金融海啸，严重冲击美国法学教育。门槛高、学费贵的法学院荣景不再，就业困难，只有50%的毕业生找到需要律师资格的工作。申请信也从2010年的60万份降到2013年的30万份，四年暴跌40%多，创下30年历史新低。美国法学第二波危机来了，法学教育崩盘大讨论甚嚣尘上，是向上提升，还是向下沉沦，全世界都在看！

（作者单位：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