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节操高洁 知识分子精神的标本

日前，我省著名作家、散文家郭保林传记文学作品《纵横天岸马——傅斯年》面世。该传记既注重文学性，同时在大方向不失真的情况下，采取想象、联想的手法，堪称“耳目一新”，形象地叙述这位时代“清流”的知识分子的一生。　

论傅斯年其人

“你一定会震惊：近代史上竟然有学识如此渊博、血性如此刚烈、节操如此高洁的知识分子！”

山东商报：很多年轻的读者对傅斯年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即使早就听说过他的人，对其生平也不甚了解。

郭保林：傅斯年（字孟真）1896年生于鲁西聊城一个书香官宦人家，其七世祖傅以渐是大清朝开国状元，以“开代国文章第一家”、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而闻名山左，是鲁西无可攀比的名门望族。傅斯年来到世上，家道已经败落，其祖父傅淦博通经史，但淡泊名利，绝意仕途，自己又无理财之道，最后他成了穷人；其父傅旭安也未能步入仕途，为了养家糊口，到东平县龙山书院任山长，靠所得束脩补贴家用。傅斯年是中国二十世纪最早的“留守儿童”，傅斯年是在爷爷的教育下、母亲的抚养下成长。九岁时父亲去世，弟弟傅严刚出生四个月。傅斯年5 岁入私塾，终年背诵“四书五经”，10岁便攻下“十三经”。

1908年傅斯年的命运来了个大转折，父亲的学生侯延爽，前清光绪进士，来聊城看望恩师一家，发现少年傅斯年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决心把傅斯年兄弟培养成才，带他去天津洋学堂读书上学。四年的津门中学生活，受到良好的近代新式教育，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历史、国语、英文各科都打下了良好基础，傅斯年像茁壮的幼树，沐浴春风春雨中迅速成长。1913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预科。

山东商报：成年后的傅斯年，有过怎样的人生经历？

郭保林：傅斯年在北大学预科以第一名优异成绩考入本科。傅斯年国学根底雄厚，知识渊博，深得北大国学大师黄侃、刘师培厚爱。傅斯年决非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他关心时政，敢于向旧文化旧道德斗争，特别结识胡适、陈独秀后，他的思想发生裂变，从旧营垒里杀出来了，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战将。五四运动爆发前夕，他创办《新潮》，亲拟发刊词，像《新青年》一样，提倡白话文，倡导文学革命，宣传民主和科学，“打倒孔家店”。五四运动是傅斯年和他的同学罗家伦等人发起的。傅斯年是指挥者、学生领袖，率领北大及北京各高校、中学学生上街游行，反对在巴黎和约签字，反对卖国的“二十一条”，“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傅斯年扛着大旗走在游行队伍前列。

傅斯年是历史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思想家。他学识渊博，大才槃槃，恣肆汪洋，在北大读的文史专业，留欧七年却攻读数学、化学、医学、物理学、生物学、地质学、心理学，是个通才，学问学了一大堆，却没有戴上硕士帽，博士帽，是个“秃头”海归。他说，留学是求得学问，不是学衔。傅斯年身宽体胖，标准的山东大汉，他狂放不羁，恃才傲物，在学生时期，许多学生不敢接近他。他性格耿介，刚烈、爽直，领袖欲很强，富有天才的组织能力和高度的责任感。他大气磅礴，具有披荆斩棘的开拓精神。他又爱才如命，有极强的亲和力，高洁的人格魅力。他是民国“中研院史语所”之父，团结了陈寅格、赵元任、顾颉刚、李济、李方桂等一大批大师级学人，在他旌下，从事历史学、语言学研究，整理大清档案，发掘殷墟，在史学界创下无以伦比的功勋。

山东商报：作为一个领袖欲极强的学者，傅斯年有没有参与政治的热情？

郭保林：傅斯年有炽热的爱国情怀和强烈民族意识。九一八事变后，他发表了大批文章，痛斥和揭露倭寇妄图吞并中国的野心和滔天罪行，痛斥投降派、妥协派和恐日派，为中华民族呼魂唤魄、重铸国魂和民族之魂。

傅斯年是“学人参政”，他极力主张抗战到底，又痛斥国民党的腐败。抗战期间，他先揭露财政部长孔祥熙的贪腐罪行，后又写文章揭批宋子文徇私枉法行径，他的呐喊、狂啸，痛揭猛批，在铁的事实面前，蒋介石不得不罢免了孔、宋的财长和行政院长职务。

山东商报：在您的序言中说，“你一定会震惊：近代史上竟然有学识如此渊博、血性如此刚烈、节操如此高洁的知识分子！”这话怎么解读？

郭保林：傅斯年心胸博大，不计个人恩仇，他和老同学顾颉刚“闹翻”了，在评选科学院院士时，他却力挺顾入选院士，但他却对汉奸老师周作人毫不留情开除北大并要求绳之以法，甚至对他最尊重的老师胡适，也曾大发雷霆，扬言绝交：因为胡先发表一篇文章，露出对日妥协的口气，傅斯年震怒。

傅斯年对自己要求极严，写私信从不用公家信函，他认为这是“贪污”行为，傅斯年是虎又是猫，对坏人坏事，他比虎还凶猛，对弱小者，对同事，他像猫一样温柔。罗家伦盛赞他是“纵横天岸马，俊逸人中龙”，胡适高度评价：“孟真是人间稀有的天才”“他能做最细密的绣花针工夫，他又有最大胆的大刀阔斧本领。”“他感情最有热力，往往带有爆炸性的，同时他又是最温柔、最有条理的一个可爱可亲的人。”

山东商报：您最佩服他哪一点？在这个时期推出一本这样的书，希望人们从他身上读懂什么？

郭保林：我这部的《前言》中写道：他是一个标本。在这红尘滚滚，欲望滔滔的时代，凸显傅斯年的价值，仍有标本意义。傅斯年的高尚人格魅力，渊博的学识，强烈的爱国主义，民族精神，敢向贪腐恶势力开战的精神，以及博大的胸怀，悲天悯人的情感世界，爱憎分明，正直正派，坚持真理，坚持正义，不畏权势，轻财轻官轻诸侯的“清流”节操，在道德缺失、学术不端，品格堕落，学风混浊的氛围中，我们希望出现更多的“傅斯年”。

作家简介

郭保林：山东冠县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散文旅游文学研究会副秘书长，著名作家。著有散文集《青春的橄榄树》《有一抹蓝色属于我》等18部；小说集1部；长篇报告文学、传记文学《高原雪魂—孔繁森》《塔克拉玛干：红黄黑》等5部。获国家“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首届冰心散文奖、第二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等多种。作品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中国文学年鉴》、香港《中文散文鉴赏大辞典》、台湾《百年游记精华》等160余种选本。

谈《纵横天岸马——傅斯年》

“正如一千个读者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千个作家会写出一千个傅斯年。我力求从历史的真实达到艺术的真实。”

山东商报：国内有过多少关于傅斯年的传记？这本书算第一部完整版的吗？

郭保林：关于傅斯年的书出的不少了，像马宽、石兴泽、岳南等先生都写过学术专著，还有很多的回忆文章，他们写得都很好，理性很强。我想以文学的手法，生动、形象、艺术地再现傅斯年一生，冒昧地闯进这一领域。文学传记，既要考虑真实性（人物、事件、时间、地点）又要考虑文学性，二者必须融汇交织，浑然一体，在大的不失真或材料缺失的情况下，我采取想象、联想的手法，特别在细节上。我这本书，不能说完整，傅斯年的材料还有待挖掘，但比较“耳目一新”，形象地叙述傅斯年的一生。山东商报：这个传记是否带给我们一个不一样的傅斯年？文学价值和史学价值在哪些方面？

郭保林：我曾说过，文学分两类：一是虚构类，二是非虚构类。虚构类建筑在想象之上，非虚构类建筑在事实之上。但是任何一个生命个体的全部生活，也很难构成一部完整的艺术品。朱东润先生说：“传记文学中的传主正如一般文学中的主人公一样，是作者创造的成果。”既是文学就必须符合文学创作的规律，写我自己心目中的傅斯年，正如一千个读者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千个作家会写出一千个傅斯年。我力求从历史的真实达到艺术的真实。

山东商报：为这书，您做了多久准备？查阅哪些资料？

郭保林：众所周知，1949年后，这个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的傅斯年在大陆上销声匿迹了，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人们才想起这个名字。1991年我读了聊城市政协和聊城大学历史系合编的《傅斯年》，这是傅斯年同时代人的回忆录，很多是片断式的，我对傅斯年有了初步了解，也动了创作傅斯年的传记文学之心，因忙于其他题材的创作，直到2009年底才认真思考这个作品的创作，先起了草，放下了，2010年我停了一年，一边撰写另一部书稿，一边寻找傅斯年的资料，读了他同时代学人的传记，抗日战争资料，特别是南京、重庆的大量资料，西南联大的资料，这年我到北大参观了“红楼”，到重庆参观了当年蒋介石及国民政府政要的官邸，寻访傅斯年当年住过的聚兴村，但早已变成高楼大厦，问谁谁也说不清。在重庆图书馆查阅了相关资料，接着又到了四川南溪县李庄——这是抗战时期的中国学术中心，参观了傅斯年、梁思成等人的故居，采访地方史专家和他们房东的后代。又到了南京，参观当年的中研院，游览了北极阁，史语所旧址，有了感性认识，也加深了傅斯年人生舞台的印象，我两次回聊城参观傅斯年纪念馆，傅家墓园，采访傅家后人，更加深了对傅家家族的认识。聊城大学图书馆派人送来七卷本的《傅斯年全集》，这都是我创作这部书的基础。

山东商报：您是知名散文家，在这本书的写作手法和文笔方面，采取怎样的笔触？

郭保林：读了茨威格的传记文学，我很受启发，他的语言优美，激情如火，大笔抒发感情，我试图以散文化的语言塑造傅斯年，有抒情，有思辨，有环境烘托，气氛渲染，心理刻画，细节描写，我当时总体设计，要求这部书稿“厚重如山，空灵如诗”，现在看空灵是有，但厚重尚不足，以后还要修改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