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戴月：古木参天有人守

书法家戴月

戴月,1948年出生，济南市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兼刻字委员会委员，中国国学研究会研究员，中国书画学会名誉主席。出版著作有《金文的识认与书写》《戴月说文释字》、《金文书法疑难用字汇》《戴月金文书法字帖》等。

一个追求新，一个崇尚古。

一个在年轻时就寻求人气，一个在退休后仍闭门修炼。

一个搞绘画漫画卡通雕塑，团队合作；一个搞书法篆书古文字，一人独行。

他们，一个是已叫响世界的日本人村上隆，一个是在本土也属面生的中国人戴月。

村上隆对自己作品的一个要求是，要在历史与情景累积的画面层次中拥有意义，为此他高举起这样一杆大旗——“艺术世界交易的，是人心。”“艺术家的目的是人心的救赎。”

在戴月看来，中国的书法艺术，这种被认为与画相通的艺术，这种被认为宣教性极强的艺术，这种被认为凝聚了全民族的艺术，也是要救赎国人，救赎人心。

他几十年披星戴月，从没放弃过这个想法。

当队长却不能讲话

他是在被招到济南东郊公社当宣传员时才知道不是剥削阶级出身的，此前那个身份影响了他的命运，也影响了他兄长的命运。

小的时候家里很苦，五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他拉过地排车，当过木工瓦工，修过锁配过钥匙，还为生产队收过垃圾。上小学时，正是全国学雷锋掀起高潮的时候，那时的孩子，两天不做好事，就要和家里要几分钱，跑到学校告诉老师，“这是我在路上捡的。”那个年代，人人感到空气新鲜心情兴奋。

但是，政治多变也会让人的命运变幻无常。

在学校里，他抄大字报，把“社会主义”中“社”的字多点了一个点，就有人说这是给社会主义增加负担。文革开始后，有人捏造他家出身不好的说法，怀揣着压力，他被下放到老家农村劳动。在劳动的几年里，他被选为村生产队长，这时上级下来搞运动的工作队队长对他讲，“你可以干队长，但不能随便讲话，开村民大会需要讲话时，我来讲。”他气不过，就不干这个队长，又去当泥瓦匠了。

这时东郊公社要招一个宣传员，找不到合适的人，正赶上他在趵突泉举办的一个书法展上拿了奖，就把他挑去了。这让他坚信传言的出身问题有问题。

实际上是有人使坏，把他家的出身给改了，一字之差，改变了他的命运，被打回到农村。他的哥哥参军在部队，就因为“出身”问题，耽误了提拔，一辈子受影响。他在农村时，有了这样一个认识，“文革”坑害的主要还是贫下中农，不上学不读书照样可以有工作，照样可以当兵提干，这很不正常。于是他就常劝村里的人，“这样会倒霉的，还是要学点文化。”

小的时候，家里经常把祖辈留下来的字画拿出来晾晒，他印象中有八大的，任伯年的，于右任的。他的眼睛和这些字画揉合在一起时，总会变得更加精神。

他十九岁时就给山东大学刻蜡板讲义，刻一张5毛6，那时人还在生产队，刻了三年左右的时候，因为字写得好，他调到了东郊公社，算是参加了工作。

村上隆说，“我是个绝不放弃的人。”戴月在命运面前，表现了同样的柔韧，如篆书笔画的顽强组合。

书画展中的经济学

1997年，他调历城文化局任局长的前两天，发生了一个大案子，四门塔佛头被盗。国宝被盗，引起世人震动。一上任，他就花钱请专家做了仿真佛头装上去，同时宣布四门塔的四个门全部打开，不再封着。这样，游人惊讶，众人不解，蹲守的安全人员也议论纷纷。实际是人撤到外围守护，不是不守了。他的理论是，锁门睡大觉，照样丢东西。直到他退休，四门塔的四个门没再封过，东西也没再丢过。

其实，逆行思维是他行事的一贯风格。

1985年，他当副镇长时在洪楼开办了美术工厂，《大众日报》以“放下锄头镰刀，拿起文房四宝”为题作了报道，农民办美术厂引发不少艺术家的兴趣，常来常往中，结下了不少文墨情缘。

“文革”中，济南整个道德街的毛主席语录大都是他写的，用毛笔直接写仿宋印刷体。他还受邀给济南化肥厂刻制印刷胶版，用坏了再找他，接着再刻。在工资水平超低的年代，别人对他的这份岗外收入是既羡慕又嫉妒的。那时，济南化肥厂的化肥袋子上“碳酸氢铵”的字样都是他写的，1979年“中国农业银行”刚成立时，山东全省挂的行标也是他写的。

公司经营热刚开始时，《股份制概论》是一本必读书，那上面就有他写的文章。1986年他在北京为洪楼镇买了作为驻京办事处的房子，办起了“燕鲁斋”，专卖济南名吃炒货，用于自收自支。

1990年他临危受命，到历城新华造纸厂担任书记厂长，当年就扭亏为赢，挣了100多万。他的管理办法是，抽身忙大事，到俄罗斯考察找出路，在厂里搞书画展找人脉。前一点好理解，后面一招工人却不理解，这个厂长是来干什么的，怎么不抓生产抓书画？

他广泛联系，策划展出，一百多幅作品在厂里挂了出去，当时去了很多领导、书画家和社会上的朋友。传来传去，人脉聚起来了，门路拓展开了，产品就陆陆续续销出去了。工人一看服气，这书画展还能带动工厂的效益，实在是高。

之后他又调历城经委，半年后又调到历城建材公司。在历城建材公司时，他又一次逆势而行。他多方做工作，把建材公司变成了建材局。历城所辖主要是农村，矿藏丰富，公司只是讲赢利，不去宏观管理谋求发展是不行的，只收费不管理不对，局是有行政管理权的。

他是在文化局长任上退的休。当时到文化局后，他很快就成立了文物局，这在济南是较早的，他牵头成立的书画院，是全额吃财政饭的，到现在在济南还是独一家。当时上任第一年，他就筹划建神通寺，建成后成为一景，当年收入80多万，第二年收入就达到了200多万。

别人扔包袱，甩包袱，他却拾包袱，还背包袱。

“通过成立法人，我深切体会到我必须要做的事是斡旋，为了创造联系个人与社会的‘自由’而斡旋”。这是村上隆的感慨，更是戴月的体会。

做书法家也做古文字学者

蒋维崧送他四个字，“以学驭书”，这影响了他的人生。

他的第一位老师是小时候家里收藏的字画，破四旧时全烧了。他早年拜徐鹤年为师，以后拜武中奇为师，最后拜在蒋先生门下。

许师话少，别人话多他烦。蒋师话也很少，不愿见的人他就一直看着你，让你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对别人书法的错误，他不评价，只是说，“我一般这样写。”或说，“我不这样写。”

1977年，济南首次举办书法篆刻展，他参加了展出，还获了奖。1981年，省里又办展，他用26枚印章拥抱这次在省美术馆举办的展览。

因为蒋先生，他对金文篆书更加痴迷，从此手不离书，眼不离字，心不离法度。今天，不用查字典，他仍可以写出七八百个篆字，讲出这些篆字的来龙去脉。

他过去出过几种理论性实用性兼具的篆书专著，现在正在整理的《金文书法用字字典》，则是他对自己文字学研究的一个总结，已经整理了七八年，还要一年多才能够完成。为整理这本书，他的白内障越来越厉害，今年得做个手术了。

蒋先生生前对他说，“你这本书，引用的东西越少越好。”可惜，老师已经离世，再不能为他的书作序了。

多年来，他的时间几乎都是在书房度过的，蒋先生的“以学驭书”，是那间书房不散的精神，一个个金文和篆字，是那间书房流动的空气。

“艺术家最终的希望是让作品流传后世，将感动带给未来的人。”村上隆在《艺术战斗论》一书的最后如是说。一个在时尚中探险，一个在古老中游弋，但救赎人心的情怀是相通的。

我们今天的社会，多么需要像戴月这样逆势思维逆向行的人啊！（作者：张延庆）

戴月书法作品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