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兆俊：“画外之功”与语言创新

原标题：孙兆俊：“画外之功”与语言创新

新世纪以来，我国表现性油画在全球文化艺术大融合的环境中，逐步生发出具有本土特色的艺术面貌，形成了与写实主义绘画风格等量齐观的艺术格局。表现性油画语言的探索和创新，成为现阶段油画发展中的一个突出景观，特别是融合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精神的表现性油画语言创新，具有在中国文化土壤中生发、成长的重要特征。探讨表现性油画语言创新中的中国油画家的文化品格问题，明晰当代文化环境中艺术家锤炼艺术语言的文化素养支持，对当代表现性油画艺术的本土化创新有重要的意义。

扎根于时代，生发于文化自觉的语言创新

审视新世纪以来表现性油画的发展，最显著的变化在于艺术语言的多样化探索和创新。这种“百花齐放”式的多样化探索，是消化西方影响、融合本土传统文化的一个创作过程。从“八五新潮”时期的模仿、世纪之交的文化自觉，到新世纪以来油画创作的成果收获，新世纪以来艺术语言的创新主要体现为艺术家对本土经验的语言表现性追求，是在全面认识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方法论的基础上完成的自觉探索。表征了中国当代艺术家以自信的文化心态和艺术身份构建有本土文化气息的艺术语言的成果。概括当前表现性油画语言的创新，主要有四点值得注意：一是艺术语言已突破模仿和彷徨的瓶颈，逐步形成有文化内涵的创新性语言样式。艺术家文化素养的差异性致使艺术语言的表现性特点越来越具有独特性。二是自觉吸取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精神，逐步进入中西艺术的深度融合。这种融合是在感悟中国传统绘画精神的基础上进行的内省式融合，是将中国文化的生命精神注入其中的融合。正是这种精神因素的注入，使得表现性油画语言的创新具有了中国文化艺术的精神内核。三是当代表现性油画语言的创新性探索表明了我国艺术家已具备自信的文化心态和文化自觉。四是艺术语言的创新来源于艺术家对生活的关注、感悟和提炼。“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一个老话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艺术家有着不同凡响的意义。当艺术家从历史的反思、艺术本体的审视、自我身份的觉醒到现实意义的把握，经历了艺术的彷徨、反省和自觉，最终发现了生活的精彩和意义。以上四点是表现性油画语言在当代文化转型期创新性发展的主要体现，我们欣喜地看到，中国表现性油画艺术已深深扎根于中国文化体系并开花、结果，正在焕发出无穷的艺术魅力。

当代表现性油画语言探索中的问题

虽然，当代表现性油画语言在艺术家越来越自信的文化心态中逐步生发出创新活力，但面临的诸多问题同样不容忽视。市场经济下的利益驱动、多元文化的影响和冲击、生活节奏的改变等因素都直接影响了艺术家的创作理念、人文情怀和生命体验，并对艺术语言的创新造成影响。理性地思考当前表现性油画语言探索中的缺失和不足，对适应信息时代的文化转型并促进艺术语言的创新有着重要的意义。当前，表现性油画语言探索中的突出问题，有以下三点值得注意：一是艺术语言在艺术家“捍卫”符号的“印刷式”创作活动中失去价值。作为一种普遍性的艺术现象，众多成名艺术家停留在符号“标榜”中树立起来的旗帜下裹足不前。显然，构建独特的个人语言符号对艺术创作来讲是必要的，但沉溺于符号的重复使用进行“印刷式”创作遭遇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艺术还未成熟就走向死亡。不断更新和丰富语言系统，不但是艺术规律使然，同时也是当前信息时代文化发展对语言创新提出的必然要求。重复使用的语言符号一旦脱离原有的特殊艺术语境，自然也就失去了语言魅力。所以，当前这种不断翻版符号的艺术创作其实是缺乏创新意识的一种表现。二是从艺术本体学的角度看，表现性油画语言是即时性展现艺术家生命情怀、文化诉求、人生信仰的情感化符号语言，是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锤炼而成的。表现性油画语言的情感化特征决定了其特殊的艺术魅力，同时也决定了其作为一种符号化语言具有的流变性特点。接受这种流变性，随着生命历程和艺术历程的演变使其变得更加纯粹和具有感染力，如影随形般地成为艺术家不可分割的独特艺术个性的形象化显现，是表现性油画语言的核心特征。艺术家的主观情感是表现性油画语言生发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内在依据，是架构语言体系的内在情感逻辑，剔除情感的支配，表现性油画语言势必失去鲜活的生命力。当前的问题是，忽视情感或滥用情感的现象并存，致使表现性油画语言或者因艺术家情感的剥离变得教条，或者因为艺术家情感的无羁宣泄陷入无序状态。总之，如何把握艺术情感与语言建构之间的关系，成为影响语言探索和创新的重要之点。三是信仰缺失致使艺术语言探索缺乏文化源动力。信仰缺失的直接后果是造成艺术家的“短视效应”，致使艺术语言的探索陷入形式主义的泥潭并最终失去精神性。西方后现代美术对现代主义美术的纠正，有一个重要的突破就是发现了现代主义美术在信仰迷失后所形成的无政府状态而进行的有效反拨，引发了观念艺术的流行和艺术在社会学意义上的思考。当前我国表现性油画语言的抉择是处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和本土艺术诸多要素构成的文化超市中，被失去时空序列的艺术景观所考验。在当前的艺术语境中，艺术家的信仰对语言体系的建构显得尤为重要。缺乏高尚信仰内涵的语言形式，即使有独特性也缺乏普遍意义上的审美价值。更有意思的是，现实享乐主义的极度膨胀，又持续刺激着艺术家捍卫信仰的脆弱神经。

“画外之功” ——助推语言创新的动力

要解决当前表现性油画语言探索中的诸多问题，单纯强调艺术本体学的研究是不够的，特别是在当前文化传播和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的情况下，艺术家的文化修养对艺术语言的探索和创新显得尤为重要，所以，跳出艺术本体研究的框架寻求文化支持是艺术家助推语言创新的有效动力。也就是中国传统审美文化所强调的“画外之功”。从当前的艺术现状来看，艺术家首先必备的画外之功是确立创作高起点的基本定位，形成全球文化融合态势下自信表达的信仰基石，是语言创新的源动力。从社会学角度而言，艺术活动负载着时代文化的内涵，体现文化创新的时代关注而超越个体私欲。因此，艺术家的信仰应是立足个体生命意义而又超越的人文关怀。在信仰引领下的语言创新，使艺术活动避免了低俗情感的非理性支配，是艺术家在高度理性和高尚情感的有机融合中产生的审美创造。基于高尚信仰的语言样式，无论是致于理想主义的艺术表现还是进行批判现实主义的艺术革新，其普遍意义上的文化价值决定了其艺术存在的时代性、审美性。艺术家要确立自己的信仰，首先应着眼于全球文化的进程，面向人类文化发展的主流方向，探寻引领艺术潮流的文化宝藏，从中汲取文化精髓积淀自己的文化素养，从而不断重塑自己的文化品格和文化身份。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为艺术家提升文化素养创造的新条件，本土文化和异域文化的交融和碰撞也带来了无所适从的苦恼。适应文化融合的时代特点，把握文化发展和转型的历史机遇，是当代艺术家更新艺术观念、确立艺术信仰的历史契机。

其次，强化艺术感受力是艺术家必备的又一画外之功，为艺术语言的探索和创新提供个性化的支持。表现性油画语言的锤炼及其组织和运用，是在艺术感知基础上的即时性艺术活动，带有很强的随机性和灵活性。同写实性绘画相比，它更强调瞬间的感受和即兴式表达。这就要求艺术家具有不同寻常的艺术感受力，亦即敏锐的艺术感觉能力和迅捷的艺术思维能力。而艺术感受力的强化往往并不总是得力于对自然生活的体验和关照，更重要的是得力于对文化素养的积累、感悟和理解。特别是在当前享乐主义不断膨胀的社会风气下，艺术家难以摆脱享受物质生活的现实诱 惑，“享受生活”的生存观念混淆了“感受生活”的艺术职责，感受敏锐性的弱化是当前生活状态下艺术家普遍遇到的职业性弊病。所以，以历史发展的眼光，审视和辨析文化的时代特点并抉择自己的审美趋向，是从大文化环境中强化艺术感受力的明智之举。只有如此，艺术家才能摆脱现实生活的困扰，拓展自己的人文情怀，以清新而明确的艺术视点感受生活的特质，从而不断锤炼艺术语言的表现力。经历过文化洗礼的艺术感受会更加纯粹和明确，对艺术语言的提炼和升华会更有目的性。

第三，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精神的汲取是表现性油画语言进行本土化创新的文化基础。油画艺术的中国化历程经历了二十世纪的探索，在林风眠、徐悲鸿、吴冠中等的不懈努力中，形成了“中西融合”的发展态势。新世纪以来，随着当代艺术家对文化身份的辨析，逐步确立了自信的文化立场和身份，真正以“中国人”的文化心态从事油画创作，开始了从“以西融中”向“以中融西”的转变。“洋为中用”的拿来主义方法论在当代艺术家的头脑中变得超乎寻常的清晰，同时，中国文化的根性特质强化了油画家身份的本土性，主动吸取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精神就显得更为重要和迫切。“以西融中”和“以中融西”是截然不同的艺术观和方法论。前者是以西方油画为主导、被动融合中国艺术的变革，是中国二十世纪以来探索中的经历；后者是以中国文化艺术的立场对西方油画艺术的本土化创新，是当代全球文化融合下中国艺术家的发展取向。基于“以中融西”观念上的语言创新，显然要把悟通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精神作为首要的根本条件，寻求中国文化的支持应是表现性油画语言创新的重要的“画外之功”。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性因素和中国绘画艺术的符号化特征都与表现性油画艺术所追求的内容有着“貌离神合”的审美属性，体会和感悟中国传统文化所包含的艺术观和方法论，对表现性油画语言的探索和创新会提供强大的素养支持。所以说，表现性油画语言在中国当代的创新，汲取中国文化艺术精神是当代艺术家的明智之举，也是摆脱浮浅、升华语言魅力和品位的文化要求。

综上所述，中国当代表现性油画语言的创新，得力于全球文化的深度融合，但要克服当前发展中的诸多问题，尚需在信仰建构、感受力的强化、中国文化的支持等方面做出不懈的努力和追求。基于高尚信仰的艺术家，必然能够坚定自己的艺术使命和职责，涤除低俗文化艺术的干扰，坚持以敏锐的感受力进行语言探索和创新。中国表现性油画语言的创新必将结出更加丰硕的艺术之果。

作者简介

孙兆俊(1967—)，男，山东博兴人，滨州学院美术系副教授，从事美术学专业教学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