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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精确与纯粹还给诗歌


来源:滨州传媒网

虽然久闻雪松之名,但与他相识,却迟至2012年末的一个诗歌活动。大约十多年前吧,雪松曾有一首题名为《旅行纪事》的中长型诗作,记叙了1997年,他与两位诗友乘坐火车天南地北的青春旅行。雪松诗歌中另外一个重要的题材类型,便是对于家乡乡村平原的书写,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重新解读。

原标题:把精确与纯粹还给诗歌

◎燎原

虽然久闻雪松之名,但与他相识,却迟至2012年末的一个诗歌活动。此时,我移居山东已整整二十年。此前我所知道的雪松,大致有这样几个概念:其一,在黄河入海口的滨州、东营地区,活跃着一批全国知名的实力诗人,雪松是其中的核心人物之一;其二,他是一位熟悉诗坛大势,富于理论兴致的诗人;其三,他是一位具有不俗书法成就的诗人。然而,由于某种机缘的缺乏,我对他的诗歌却未能建立起整体印象。如今,他从自己2003年至2013年的诗作中整理出这个选本,或可视作对于自己阶段性的盘点,但让我感兴趣的是,作为一个从1980年代就已步入诗坛的诗人,在历经三十多年时光之后,他的诗歌所盘整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形态和技艺形态。

这样说的意思是,对于一个非职业性的诗人而言,三十多年世俗时光的剧烈震荡,既可能使之身心疲惫,诗情寡淡;也可能使之更趋宏富,派生出新的活力。当然,在这两者之间,还存在着更多的中间样态。这是时间造化的秘密,但在我的眼中,它还是看待诗人的根性,及其与时代之间的对应能力,并考察当代诗歌内在图像的一个窗口。

从整体上看,这些作品虽然是雪松新近十年的创作,却并未固化为某种统一风格,而是呈现着多样化的特征。其中既有篇幅较长的叙事性文本,更多的则是十行左右的短章;许多诗作都表现为口语化的风格,且不吝粗鄙语词的使用,但占相当比重的,则是一种文人性的情怀与质地。从题材上看,他关注着世界上的广大事物以及形而上的事物,但更关注自己生息其中的黄河三角洲平原和内心中的事物……就此而言,它们显然压缩了雪松历时性的精神技艺信息,其中既有略显遥远的1980年代先锋诗歌的余脉,亦有逐渐放大的1990年代以来的后现代主义写作风尚。

先锋诗歌指向严肃冷峻的人文主义立场,后现代主义则以调侃戏谑的世俗性基调为特征。这原本是表现在两代诗人身上具有对抗意味的写作形态,但在进入21世纪之后,尤其是在近若干年来雪松的写作中,却实现了兼容,进而转换出自己独立的写作成果。这也正是雪松这批诗作的主体部分,一种正在显示为其个人标记的诗歌形态。这里且以他的《市政府大楼》一诗为例:

市政府大楼恢宏地耸立

在它庄严的气息和巨大的圆柱之间

我偶尔听到几声鸟鸣

那鸟鸣声羞怯、孤单

与整个大楼之间

有一种体积上的悬殊

我看不见它们的身影

但从声音里分辨出:它是麻雀

是与这座大楼有关的

最小的人民

这是一首在本时代的暧昧生存中,具有发现性质的诗作。它抽取了巨大圆柱支撑中庄严恢宏的政府大楼,和空旷廊柱间羞怯孤单的鸟鸣这两个意象,以两者确凿的象征性以及悬殊的体积反差和情态反差,凸现出这个时代内在结构的巨大失衡和隐痛。从文本构成上说,它带有显见的后现代主义的反讽意味,却并未以抖机灵的调侃为指归;另一方面,它显然起始于人文主义立场上深切的现实关注,并隐含着一个批判主题,但通篇却绝无激烈辞色,而是在不动声色的中性言说中,以意象提炼和逻辑演绎的精确与犀利,直击事物的穴位,使之成为本时代体制机制的冷峻寓言。

大约十多年前吧,雪松曾有一首题名为《旅行纪事》的中长型诗作,记叙了1997年,他与两位诗友乘坐火车天南地北的青春旅行。其中车厢之内和车站广场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的描述,雄性荷尔蒙控制中“三匹狼”自身行状的记写,活现出其“顽主”式的青春岁月与一个时代万花筒般的紊乱图像,形成了那一焦躁的转型期时代与焦灼青春的相互见证。如果把它与这首《市政府大楼》作一比较,我们便会清晰地感受到,岁月在他身上扎出的精神刻度。我想说的是,雪松的诗作至今仍保持着某种顽健的游戏性笔墨,这可视作他心灵活力依旧强健的象征,然而,那种肃然深邃的精神表情已逐渐上升为主体。这正是那类有根性的诗人的重要特征,无论他们曾在标新立异的风格化道路上走得多么沉醉,一旦步入中年期的写作后,便会随着对于现实世界更复杂、更深刻的感受,转向更深入的现实关注。这个时候,由现实世界引发的胸中波澜,往往成了他们写作的核心动力。他们需要以诗歌回应自己所置身的世界、解决自己的问题,更需要以诗歌寻求启示、深化自己对于事物的认识。

雪松诗歌中另外一个重要的题材类型,便是对于家乡乡村平原的书写,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重新解读。在这里,他首先回绝了那种模式化的关于家乡廉价的感恩或歌颂,而是将其作为本时代的一个社会形态标本,作为承载万物生息变化的大地式的载体,从现实的、形而上的角度上去观察、去解读、去领悟。比如其《乡村之夜》一诗:

灵巧的舌头穿不透老家乡村的黑夜

这起自大地的仪式:像炭一样储存了几千年

没有一个人能单独照亮对方,远处传来的声音

像一块石头测不准老家这口矿井的深度

老家的黑夜足以使最熟悉的道路改变,我只能

听命于体内与乡村共生的脉搏——那些墙角、树木

土堆都在围绕着我移动

这似乎是在说,家乡的白天属于常规性的现实,家乡的黑夜则是深不可测的历史——这是一种更为神秘、更为本质的存在,它让我们不明究竟,却又牵动着我们的神经,在世界紊乱的旋转中与之永恒相应。这样的诗歌,无关通常的社会意义与宏旨,但它却发现了本质,抵达了本质。

雪松的这类诗作,一般都表现为篇幅上的短小,事实上,他的许多作品甚至更短。这显然体现了雪松之于诗歌一些新的理解与想象,具体地说,他在此首先要求于诗歌的,是一种整体上的精粹感。而这种精粹感既是形体上的,又是语言、意象等技艺手段上的;更是思维质量的高密度;是对以简蓄繁,以单纯蓄藏复杂这一艺术质地的想象。如果说,雪松此前的一些诗歌,较多地表现为思想情绪的急于说出乃至倾泻,那么,他在此更看重的,则是诗歌作为艺术的纯粹感和意味。这一理念上的转折,也许源自他进入书法创作精微之境的某些感悟,亦即在一幅书法作品中,无论你所书写的文字内容是多么高深,但缺乏线条质量和笔墨意味的书写都不是书法,或不能称之为艺术尺度中的书法。同样,这也是诗歌之为诗歌的本质所在。

这其中似乎还暗含着这样一层意味:相对于诗坛一直流行的泛抒情化写作和类型复制写作,把精确与纯粹还给诗歌,把抵达本质的发现还给诗歌,既是时间赋予诗人的能力,也是诗人对于诗歌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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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郝佰云]

标签:诗人 写作 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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