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双喜：工笔画与现代性

原标题：殷双喜：工笔画与现代性

近年来，工笔画以对中国绘画传统的创造性继承，呈现出寻求变化的整体趋势。近期举办的第九届中国工笔画大展，便充分展现了当代中国工笔画这种多元的发展路径和丰富的探索实践。　　

20世纪中国工笔画的发展，有几个脉络值得注意，一是中国工笔画的古代传统，包括院体工笔和古代壁画、民间绘画这三条脉络；二是自清代传教士画家郎世宁进入宫廷之后对于传统中国画的适应性改良，即所谓“中西融合”的新工笔画。20世纪早期，中国画家留学法、日等国归来从事教育，由此形成了中国的学院派绘画传统。西式学院教育体系形成并不断走向正规化，具有深厚笔墨传统的中国画在写生的基础上不断受到改造，形成了新中国成立以后以写实主义为主流的“新国画”传统。　　

今天，学院派中国画通过对传统院体绘画和民间艺术的吸收、调和而得以发展，在许多方面进行了富有创意的探索，技术日益精湛，价值理想也指向中国文人画所强调的心象与意境。回归传统的意象精神，是否就是工笔发展的理想境界呢？以今日的审美眼光来看，这些作品的当代意义又在哪里？　　

对于中国工笔画家来说，传统艺术的美学价值，在于它可以经由当代画家的理解与转换，成为表现当代生活的资源与原点。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描绘他所“感到”的事物，而非只是描绘他所“看到”的事物。高超的写实能力不应成为抒情表现的包袱，恰恰是因为这种状物摹形的能力，使工笔画在今天的艺术系统中，可以更好地发挥图像的功能，即通过建立一种与现代社会、现代生活相适应的新的图像符号系统，更为深刻地阐释现代生活的复杂意义。当代工笔画家应该自觉地从传统工笔画的图像符号系统中走出来，从功利性的主题中走出来，进入更为深入独特的当代人的精神世界，获得一种具有历史厚度与文化品质的图像表现。在这一意义上，中国写意绘画的精神——文人文心、尽性畅神、游戏人生，可以与中国工笔画的精神——尽心穷理、敬天畏命、事功利民结合起来。中国画无论写意还是工笔，都可以展现个性创意，品味典雅气质，创造现代“经变”——即在传统经典的基础上寻求新变。　　

在我看来，整个20世纪中国画的发展史就是一个对“现代性”的不断认识过程，即中国画何以才能不断追随时代的问题深化史。20世纪初，林风眠就注意到中国画在现代社会的地位失落，在《东西艺术之前途》一文中指出：“西方艺术，形式上之构成倾向于客观一方面，常常因为形式之过于发达，而缺少情绪之表现……东方艺术，形式上之构成，倾向于主观一方面，常常因为形式过于不发达，反而不能表达情绪上之所需求，把艺术陷于无聊时消遣的戏笔，因此竟使艺术在社会上失去相当的地位（如中国现代）。”可以说，将艺术的表现形式与艺术家的主观情感表达结合起来，正是中国传统绘画的精髓，传统文人画注重写意水墨的主观表达，而忽视自然形体与形式结构；而传统工笔画则关注形体结构与道德性的理性图解，忽略了艺术家的天性流露。当代中国工笔画应该继承花鸟画传统，取精用宏，在工笔与写意之间，在虚实之间，在黑白与色彩之间，在微观物象与宏观视野之间，较好地解决上述问题，达到一种精妙的平衡。　　

研究今天的工笔画，不能只看到传统花鸟画的技术文脉以及自然景物的视觉摹拟，更应该注意现代城市给予工笔画家的当代感受。今天的中国画家，大多生活在信息繁杂，生活方式与文化价值多样化的城市，现代城市所给予现代艺术的不仅是结构和形式，更是新的空间观、价值观和未来观。如果说，封建社会中的古典文化与艺术是通过它的理性和意志追求道德伦理的和谐一体，从而在对自然的观照与个人内心的沉思反省中体现出一种个体与自然、社会的统一；那么，在现代主义时期，艺术则反映了人类试图在瞬息多变的城市生活中力求捕捉万物变化之流和个体变幻迷离的感觉经验的努力。　　工笔画应该从传统中国工笔画的程式与样式，进入当代艺术世界。当代中国工笔画的发展给了我们这种信心，它能够担当这样的责任，给予体悟艺术的人以精神上的慰藉和人文价值的启迪，这也正是中国传统艺术的重要特征。（殷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