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云：目睹千佛山守军营长被抓

王燕云

81岁的王燕云老人往报社打来电话说，他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济南战役65周年系列报道”，而他当年在华野9纵26师78团参加过这场战役，“济南城攻下后，围困千佛山国民党守军投降的就是我们团与纵队侦察营。”

从上世纪90年代起，王燕云老人开始写回忆录，来记录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缅怀长眠于战场上的战友，至今已经坚持了20余年，老人自己讲，“少说也有80余万字”。除用文字记录过往，老人同样乐于与人讲述那些渐渐远去的岁月。

人物资料

王燕云，1932年生于济南，1948年初入伍，同年9月，作为华东野战军9纵26师78团一名战士参加济南战役。后参加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等，1950年赴朝参加抗美援朝战争，1951年在第五次战役中受重伤，1953年转业至济南成通纱厂，1992年离休。

只见鬼子去扫荡，不见鬼子回

王燕云生在济南，那时正是济南沦陷于日本侵略者铁蹄之下的日子，上学需要学习日语。10岁时，父亲病故，王燕云辗转回到老家惠民，曾见到日军大队人马沿着黄河大坝到抗日根据地扫荡，没再回来。

记者：您经历过济南被日军占领的岁月，您对这段日子有哪些印象？

王燕云：1932年我出生，1938年济南被鬼子占领，我在普利街小学念书，每周学6节日语课，还学习国语、数学等。教日语的老师是中国人，每次教完课在黑板上画上一幅中国地图，并在东北、华北等省份点上很多点，同学们问原因，老师讲“我们国家遭难，招了蝗虫”，暗指鬼子侵略。我曾在本子上写“中国、美国、苏联、英国联合打倒日本鬼子”之类的话，哥哥见到后赶紧撕掉，说“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写”。当时普利门有4个鬼子站岗，中国人路过那里得鞠躬问好，不然鬼子就拿枪托动手打人。我才1岁，母亲就去世了，10岁时，原来当领工修黄河堤坝的父亲病故，我跟着哥嫂回了老家惠民。

记者：回到老家，如何维持生计呢？

王燕云：给一户地主家放牛，当时经常去黄河大坝。1944年秋初的一天，我看到鬼子排着队沿着黄河大坝向东走，鬼子大约得有一两个大队，汉奸人数更多，他们要到八路军渤海军区根据地扫荡。鬼子让老百姓给他们送水喝，他们很精，我给他送去，得让我先喝水尝尝。等到冬天，陆续看到有汉奸跑回来，我们一帮人问，汉奸伸手比划“八”，说“鬼子完了，让八路都打死了”，他们是被八路军放回来的，但我们没有看到一个鬼子再回来。1945年夏，地主家的牛死了，我回济南，讨过饭，后来参加了解放军。

攻下燕翅山，2连所剩不过10来人

济南战役时，华野9纵26师78团属于攻城东集团，王燕云在团卫生队，作战时随部队冲锋，战后再紧急救治伤员。9月18日晚，78团受命攻占燕翅山，王燕云跟随主攻部队1营。

记者：进攻燕翅山时，情势如何？

王燕云：燕翅山是济南的外围屏障，守军为国民党军队的一个营，山上设有三道阵地，山脚埋有地雷，修挖了众多交通壕、地堡以及夹壁墙工事。战斗打响后，1营3连爆破组连续爆破，突击队随即冲锋，但在守军猛烈顽抗下，伤亡严重。后来2连担负起主攻任务，我跟在爆破组后，与突击队一起。2连在炮火支援下向守军反复冲杀，多次爆破都没有炸开夹壁墙工事，后来用60公斤的大炸药包才炸开一个大洞。战士们向突破口冲击，100多名守军端着刺刀杀来，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刺刀碰击声响成一片，最后将守军击垮。

记者：经过这样的拼杀，2连是不是同样伤亡严重？

王燕云：3连伤亡过半，2连4名连干部伤亡3人，100多人的连队只剩下指导员等10来人。黎明时，炊事班送来白面包子，老班长坐在地上大哭：“我送来100多人吃的包子，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啊？”后来，9纵授予78团2连“燕翅连”称号，并记了集体特等功。

记者：您有没有遇到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情况？

王燕云：在激战中负伤、牺牲在所难免，战斗空隙同样有牺牲的危险。19日是我16周岁生日，救治完燕翅山伤员后，我与班长曲致祥及两名战士从开元寺顺山路追赶进攻圩子墙的部队，当走到千佛山前的开阔地带时，听到有谁喊“注意防空”，接着看到4架P51野马式战斗机向我们俯冲下来，我们赶紧跳入七八米深的壕沟内，机关炮弹在周围落下，尘土遮天盖地，有几发距我不过十几厘米，但没有打着。

还有一次，23日傍晚，我与战友在济南城外战壕内隐蔽待命攻城，有两架国民党军重型轰炸机从西面飞来，重型炸弹鬼嚎般落下来，一颗、两颗……我数着总共13颗，最近的一颗距我约5米远插入地中，但这些炸弹居然全都没有爆炸，不然我可就活不到今天了。

最后拿下千佛山，济南硝烟渐散

攻下燕翅山等国民党军外围防线后，千佛山还驻有守军1个加强营，9纵决定以78团3营与纵队侦察营将其包围，武装监视而不进攻，留待最后解决。25日，最后的时刻来临。

记者：千佛山围而不攻，是什么缘由？

王燕云：燕翅山攻下后，千佛山守军请求我军不要进攻，待我军攻完济南城后，他们投诚。首长权衡后决定暂不攻击，9纵命78团3营与纵队侦察营一部武装包围监视千佛山，以防其在我军攻城时从背后捣乱。这样既能保护千年古刹不受战火破坏，也能避免双方伤亡。

记者：济南城被攻下后，千佛山守军选择投诚了吗？

王燕云：24日，攻城战斗结束后，78团立即撤出城区，驻在省体育场周围，团司令部设在体育场北边练功房东侧平房内，准备接收守军缴械投降。25日，千佛山国民党守军派一名营附与我军交涉谈判，78团政治处主任许平表示，守军可按投诚处理；除枪械等军备物资外，个人财物归个人所有；军官愿意留在济南的由我军出示证明发给生活费用，待济南恢复后，安排工作或自谋职业，想走也给证明材料及路费；士兵愿意参加解放军的欢迎入伍，想回家则发路费。守军营附表示感谢，回山。之后，守军居然将迫击炮弹打到78团攻山部队阵地前。

记者：这是出现了怎样的变故？

王燕云：守军变卦。我军当时也有所防备，做好了攻山准备，数十门炮将炮弹打到守军工事上。有守军士兵摇起白褂子，请求投降。78团2营冲到山腰，顺山道下来一名守军士兵，他摇着一件白褂子，说自己是被抓的壮丁，很熟悉山上的情况并愿意带路，2营4连、5连顺山道进入千佛山寺内，很快就押着十几个官太太下山送到体育场内。26日，千佛山守军缴械。

守军营长被押到78团指挥部，我当时正好在团部，看到了整个过程。他低头站在团长陈景龙、政委鲁泉、副团长于春圃面前，政治处主任许平训斥他说，“10多万国民党守军都被我们歼灭，你一个营几百兵力还妄图挣扎，真是自不量力。北到天津、东到青岛、南至徐州都是解放区，就算让你跑，你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