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年 烟台味】①忙年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民谣是这样唱的，然而在四十多年前的乡村，年味真正浓起来，还要等到腊月二十三小年前后。一到小年，家家户户又开始忙年了，年味也一下子浓起来，村庄里，集市上，阳光里，炊烟里，到处弥漫着和顺喜庆的气息。那时候，还没有“年味”这个词，在我的印象中，“年味”这个词，是年味淡了以后才出现的。

小年又叫“辞灶”、“辞灶节”。

这是祭灶神的日子。小年这天，煮好的饺子要先端到锅台上，供过灶王爷之后，一家人才能吃。我家的锅台上，有时还会供一些点心、糖果和炒花生，母亲称之为“祭灶王”。人们如此善待灶王爷，自然是期望这位主管人间灶火的神祇认真履行监察和护佑之责，“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郑重其事地供过之后，旧的灶神年画被揭下，一把火烧掉，各家各户的灶王爷便乘一缕炊烟飘然而去。

“二十四，扫房子。”

腊月二十三送完灶神，二十四是大扫除的日子，人们将家里卫生彻底打扫一番，谓之“扫屋”。这一天，全家一齐上阵，先把桌椅器具搬到户外清洗擦拭，再用长竹竿绑上扫帚，掸拂屋内各处灰尘蛛网，最后清扫地面，将所有陈旧垃圾及污秽之物扔弃、烧掉。小孩子被责成清理自己的房间和物品，洗洗涮涮，进进出出，跑前跑后，一样忙得不亦乐乎。新年新年，图的就是“新”，平日再懒惰的人，此时也会勤快起来。当清洗一新的物品搬回屋内，心里除了有成就感，还添了对新年殷殷的期盼。

“二十五，做豆腐。”

豆腐谐音“都福”，发音里蕴含着美好寓意。头天晚上泡好的黄豆，用石磨磨成豆浆，倒进锅里煮，煮开后，舀入大盆，缓缓点入卤水，让豆浆慢慢凝固成豆花，最后舀进铺好包袱的竹筛里过滤，压制成型，就成了豆腐。在我家，豆腐的制作过程由母亲主导，全家人参与。豆腐也是这天的午餐，全家人围坐一起，享用大半天的劳动成果：白嫩嫩热乎乎的豆腐，蘸上辣椒或蒜泥，用煎饼卷着吃，吃法简单至极，感觉美味至极。吃不完的豆腐存放起来，可以一直吃到年后。

“二十六，割猪肉。”

自古以来，肉就是稀缺之物，普通人不容易吃到。《左传》中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由此可见，古时吃肉还成了划分社会阶层的依据。过去在生产队，杀年猪选在腊月二十六这天，全村老少排着长队领猪肉，眼巴巴地看着面前那堆猪肉一点点变少——寥寥几头年猪，全村数百口人分，每家其实分不到多少肉。八十年代后，粮食有了富余，市场上的猪肉敞开卖，人们生活水平逐渐提升——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提升的幅度似乎是和猪肉供应的数量成正比的。记得有一年，父亲买回一只猪头、四只猪蹄，又弄来沥青拔猪毛，忙活了大半天才清洗完。清洗完，大锅烧水烀猪头，煤球炉上炖猪蹄，炉火炽旺，满屋肉香。当然还会宰杀一两只家养的鸡，一般是公鸡或不爱下蛋的母鸡。

“二十七，赶大集。”

我们村的集市在村南河滩上，腊月二十七，是一年中最后一个赶集的日子，热闹程度超过全年其他所有的集。集市上熙熙攘攘，人们赶在这一天置办年货。年货除了肉、鱼、糖块、香烟、年画、鞭炮之外，还会添置一套新碗筷，寓意人丁兴旺。小孩子的新衣服早就做好了，再买就是虎头帽、虎头鞋以及花花绿绿的手工玩具之类。女孩子除了一身新衣服，还少不了一枝漂亮的腊花；男孩子喜欢的则是鞭炮，最爱往卖鞭炮的地方钻，因为那是整个集市最热闹的地方，几家卖鞭炮的摊主，用长长的竹竿挑着鞭炮在半空放，比谁的鞭炮好。除了挂鞭、炮仗，还有二踢脚和窜天猴，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空气里飘荡着好闻的硝烟味道。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饽饽。”

发面是为了蒸饽饽，蒸完饽饽蒸发团。这是忙年的重头戏。饽饽是圆的，有的还要点缀上红枣，叫作“枣山”；发团是用米面做的，切成方块，既是春节期间主食，也是年糕的简配版。蒸饽饽要用大火，锅台上摞起高高的蒸笼，堪堪要蒸一整天。过去农村烧的都是火炕，灶台和土炕通连，蒸饽饽和发团时，满屋热气腾腾，炕头温度很高，为了防止把被褥烙糊，要用砖块竹竿把炕席撑起，被褥取下，等饽饽蒸好，温度降下来再归位。

除夕这天，“上天言好事”的灶王爷该回来了，早晨起床后，母亲把新的灶神年画贴上，郑重迎回“一家之主”。灶台旁新贴的杨家埠木版年画上，灶神端坐中间，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那一位。也不知道他几天前在天上说了什么，是否满足了母亲的诉求。

除夕仍是忙碌的一天，旧年马上过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上午上坟祭祖，上大供，贴春联；下午做肉丸等预制食物，以备正月里食用。一直忙到晚上，忙年的节奏才慢下来，吃过年夜饭，大人们提前包过年的饺子，小孩子则领了压岁钱，围炉守岁，在呵欠和倦意中，等待新年的到来。

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生活变迁，如今，人们忙年的方式和形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不管方式形式怎么变，年俗背后的传统意蕴和文化精髓没有变，春节依然是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人们的亲情和期盼牢牢连结在一起。

文/张行方

图/小草、刘卫芳、陈洪波、王淑云、刘兆锋、马俊、吕淑蕾

来源：烟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