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李超群：快乐高三

文/李超群

黑色的七月。

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的是田径场上的百米冲刺，辽阔草原的万马奔腾，碧波万顷的千帆竞发……

西山犹衔半边日的薄暮时分，读高三的儿子哼着流行的小调走进了家门。从他那张无忧无虑的脸上，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

"妈妈，快给我一支冰糕，今天真把我渴坏啦。"儿子把书包随手丢在地板上，屁股刚挨上沙发就叫了起来。

一支冰糕下肚后，儿子随手将冰糕棍丢进了纸篓，接着便推门走进了卫生间的浴室。顿时，"哗啦哗啦"的冲澡声和《还珠格格》的主题曲瞬时溢满了房间：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当"踏、踏、踏"的拖鞋声停止响动时，我立马感觉到一米七五的儿子已站到了我的背后啦。

同时我感觉到，儿子又要给我讲他学校发生的奇闻轶事了。

我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镜，一脸认真地看着已经站到我前面的儿子。

儿子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见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眼睛立刻亮了许多。

"今天下午我们学校排演话剧，我登台演出了。妈妈你知道吗，节目中的许多台词都是我即兴发挥编的。"儿子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说。

"即兴编台词，那不全乱套啦？"我说。

"乱套？嗨，这您老人家就不懂啦，即兴编台词才出彩呢。你不信，我这就给你演示一下我下午在舞台上与人决斗的场景。"说着，儿子就亮出了一个武林高手击剑的架式。

"当时，我的对手手举长剑，气宇轩昂地立在舞台中央高声叫道，`与我决斗的人是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这时，台下观众是异常的寂静但，我听了对手的那句话，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正经，这种场合怎么能乱来？"我责备儿子说。

"妈，我当时确实控制不住自己了，因为早上我已看过天气预报，明天全天中雨，下雨阴天当然看到太阳了。于是，我也把长剑拔了出来，指着对手的鼻子尖说，`见不到太阳就是阴天'，一下子把台下的同学和老师们都笑翻啦'"。

儿子就是这样，既便是一些严肃甚至沉重的话题，到了他的口里就会变得轻松起来。在他的眼里，什么事情都应该是风轻云淡的。

儿子所在的学校，是我们这座城市的重点高中。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家长会上，儿子的班主任正颜正色地告诉我："你的孩子到现在好像还没有进入状态，自己感觉考学压力不大，这样下去很难考上本科院校。"

我一听脑袋都大了。我对儿子的希望不仅仅是要考上本科院校，而且是要考上重点本科院校。

家长会结束后，我把班主任讲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儿子。

儿子听了，极其夸张地"啊"了一声，"我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难道还没有压力吗？"话里话外透着不满意班主任的定论。

一夜无话。

第二天吃过早饭，儿子背起书包，笑嘻嘻的上学去了。刚走出门口，又折回来对我说："妈，别忘了给我买个吸氧机，压力再大了我就去吸氧。"

"去去去，快走吧，别晚了上课。"我知道，给儿子施加压力是件十分困难的事。

终于到了让人既期待又担心的7月7日。

一大早，我便起来为儿子准备早餐。为了让儿子多睡一会儿，我走路时尽量把脚步放的轻些、再轻些。

"妈妈，你走路怎么蹑手蹑脚的。"不知什么时候，儿子已经起床了。

刷牙，洗脸，削铅笔，吸墨水，备橡皮……看到儿子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样子，我的心急得都快跳出来了，但却不敢去抱怨，怕影响了儿子考试的情绪。

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再一次向儿子交代考试应注意的事项：考试时思想要放松，审题时要认真仔细，涂答题卡时千万不要漏涂、多涂和涂错格，考题全部做完后也不要急于交卷，要仔细检查检查再交等等等等。

儿子一边听我讲，一边自己准备考试要用的东西，那神情既像认真听我传授考试经验，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妈妈，这些话你老人家已经讲了若干遍啦。"儿子说。

昨天晚上，孩子的爸爸专门到考场去了一次，回来后告诉儿子说："我仔细算了一下，从咱们家到考场，走过去也不会超过15分钟。"

"是啊，15分钟就能走到，明天考试你们千万不要去送我啦。你们一送我，我反而紧张。"

儿子虽然这么说，但我仍还是放心不下。他前脚刚走，我后脚便跟着来到考场。路上的情景极像特务在跟踪地下工作者。

考场大门口人声鼎沸，拥挤着的家长们眼着着王子、公主们陆续走进学校的大门、走出自己的视野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校门口。

学校附近的路边上、墙根旁、树荫下，到处是或蹲或立的爸爸妈妈们。

漫长的考试时间真是难捱呀。

考场的铃声还没有响起，心急如焚的家长们便迫不及待的蜂拥在学校门口了，那场面儿极像迎接从战场上凯旋的将士。

从门口走出来的孩子们，有的欢歌笑语，与同学高谈阔论着考题的对错；有的低着头，急匆匆的从人群中穿过；有的东张西望，翘着脚尖寻找着自己的家长。

我从人群缝隙中偷偷地瞄着儿子，看到他仍是一副笑嘻嘻的乐天派的样子。

回到家后，我见儿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皇家马德里队埃尔格拉精彩的带球过人动作，完全把儿子的目光吸引住啦。

我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好好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吧。于是，给儿子打了个招呼后，我便去厨房开始了锅碗瓢勺交响曲。

谢天谢地，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儿子告诉我，现在他真想把课本抛向空中，昂首高唱一曲"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

第二天，儿子便与几个同学一道去了青岛。

在等待高考成绩的这段日子里，真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从来不失眠的我，竟然半夜醒来后久久不能入睡。

我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感受，他每次来电话，总是说时间过得真快，来青岛一个星期了，却还未来得及到水族馆去看看哪。

在心急火燎的等待中，高考成绩终于公布了。儿子的分数虽然够不上重点本科院校的分数线，却超出了一般本科院校分数线20多分。

这个成绩虽然不是期望的理想数值，但我和孩子的爸爸还是感到很欣慰，感到这几年的心血终归没有白费。

对这个分数。儿子既没有高呼"乌拉"，也没有任何沮丧的低沉。

我们这个城市有十几所高等院校，有几个学校的专业在全国还小有名气。我和孩子的爸爸商量，最好让儿子报考时选择本市的学校，这样离家近些也好照顾他。

儿子的意见却与我们相悖。他说："走在你们的影子下，我永远也不会长大。"

几番交谈以后，儿子最终还是没有妥协，依照自己的意愿填报了另一个城市的大学。

入学通知书不久就发下来了。看到儿子马上就要离开家时，我的心里那真是五味杂陈，感到特别空荡荡的。

儿子要去大学报到的头天晚上，我和孩子的爸爸与儿子进行了一次长谈。我说："儿子，你明天就要离开家了，你知道爸爸妈妈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儿子说："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第二件事呢？"

"肯定是要好好学习。"

我感到儿子一下子长高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我们全家一起来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我望着儿子那张充满稚气的脸，鼻子不由得一阵阵酸楚。儿子看出了我的恋恋不舍，便笑着对我说："妈妈，放心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列车。

列车缓缓启动了。

我追随着缓缓行驶的列车快步前行，泪水顺着双颊流了下来。

我一次次用手绢抹去泪水，却怎么也抹不去儿子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