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徐海莲:那些冬天,一去不返

散文|徐海莲:那些冬天,一去不返

小时候,冬,特别冷。欢乐却特别多。

出生在新时代的人,生活殷实富足,居住舒适优雅,四季如春。

身居优越环境下,体会不了我们小时候的窘迫和快乐,难以感同身受。那些过往,说出来,90后、00后表示不懂且惊讶,但70后、80后听了觉得亲切,会笑,笑后眼圈会红。

那时的冬,应该比现在冷很多度。

每年冬天,大地都冻的一道道裂缝,窄如麻线,宽如拇指,还时常大雪封门,暴雪封路。房檐下冰溜子,十天半个月反反复复一茬又一茬,挂着像水晶帘子,惹得小孩子踮脚伸手获取独属于他们的乐趣和欢悦。

天寒地冻,人们想方设法应对漫长的冬日时光,熬过难耐的物质匮乏期。

一百零一岁的姥姥想起往事就感慨:“想想那时候,缺吃少穿,做梦也不寻思活到今天呢!那日子太苦太难了。尤其冬天,孩子一件棉袄穿一季,袖口和前襟脏的明晃晃,都能当镜子了。棉鞋,白天造作湿了,晚上放到大锅头的灶堂里烘着,早晨做饭生火时再在锅门脸上虚一下接着穿。那年代啥也没有,甭提多难!”

熬过风刀霜剑的冬,土坯炕应该是功臣。虽然是土坯垒,泥巴抹,谷草垫,炕席铺以及几年不添新棉花的粗布被褥,只要烧的够热,身心俱暖。三九天,冻的手脚生疮,晚上钻进泛着烟火气味暖融融的被窝,拱手挠着冻疮缓解后的奇痒,问诸位,谁有这种独特的经历?

倘若凑巧,家有“零食”,趴在被窝再咀嚼一把大铁锅里干炒的玉米粒,纯天然食品嘎嘣酥脆,谁又有这种幸福享受?

整个冬天,烧炕需要很多柴火,又无处可寻。

哪像现在,路边田野弯下腰到处是柴草,只要够勤劳,温暖便触手可及。

那时都四季做饭烧大锅头,拾的柴刚能维持烧火,烧土炕就得费尽心机东拼西凑。所以,平时大人孩子出门,碰到什么枯树枝、树叶、蒿子稞、秫秸,都会捡回存储。

植被有限,人人瞪眼如铃,自然成为稀缺。到了冬天,地皮之上可捡物,除了树木,其他都被人搜刮的光秃秃,抓挠点柴不少跑腿。

若有一日,呼呼大北风刮一夜,有心人就早早起床,出去转一圈,捡点风折的树枝,胳肢窝夹回一抱,或用耙子搂半包旋到沟叉河道里的枯叶干草,仿佛捡了大便宜。

熰(ou)炕一般都是用碎得不能再碎的烂柴,傍晚前塞满炕洞,引柴点燃。实在点不着,母亲会拿过煤油灯滴上几滴油,着旺后堵住洞门,暗火隐隐烧,热度持续整夜。

日久天长,柴火只减不添,迫切需要补给。

正值“三九四九冰上走”的烧炕关键时候。

一天晚饭后,母亲挎着大篮子要出门,几岁的我纠缠跟脚,母亲顺手把我拽上。

天上有月亮但很暗,脚下一洼一洼薄冰,踩上清脆有声,犬吠声声,北风萧萧,透骨奇寒。我有点害怕且冷,脚步拖沓沉重紧贴母亲衣襟。

村东头靠小桥是生产队的牛棚,母亲是去那讨草漏子。

草漏子,喂牲口前饲草过筛子漏下的碎末,一半草一半土,烧炕勉强用。据说这东西也不敢白天来捡,干部知道就得挨训,生怕来挎草漏子拐走好饲草。

寻着昏暗的灯光,走进一大直通屋子。恍惚间瞄见一大溜的牛槽,牛马驴骡拴在旁边,卧着的在悠闲反刍,站着的吃草,还有眯眼打响鼻的,阵势不小。

一阵特殊气味夹杂悉悉索索声传来,我惊悚站立门口,畏惧不前。

母亲拍拍我安慰一句,走到正在为牲口梳理皮毛的老人跟前,委婉几句。

这是老饲养员正运爷爷,穿着黑粗布旧棉袄,左右衣襟叠加,一缕布条扎在棉袄外腰间。一看就是心慈面善性情随和之人。

朦胧光线下,他指了指屋子一处僻静旮旯,母亲会意,急忙过去,用手代替耙子扒拉地上东西,片刻成堆,快速往篮子里捧,边捧边使劲摁。平篮刚起高时,爷爷低声说:快走吧,别再遇到人。

求得一篮草漏子,如获至宝,明显感觉母亲眼笑眉开,拉着我,轻快地穿过黑漆漆的夜。

温馨的牛棚里,灯光摇曳。一大溜的牛马,形态各异。慈祥的爷爷,淳朴敦厚。松软的草漏子,静待缘主。如今每提起火炕,脑海不由自主就出现这个画面,不知不觉成为珍藏版,每每翻出来,眼底便被涩涩的潮湿浸润。

那时,七八岁孩子,都懂得“过日子”。放学后,力所能及帮衬父母,割草挖菜拾柴火。当然,干活初衷,正负参半,玩耍不忘使命。

叶落纷飞,秋去冬来。

穿杨叶去,弄个竹签拴上长麻线,挑挑拣拣,叶片大的光滑的才入法眼,穿到如一条大蟒蛇,就拉在身后蠕动着回家。

掰块饼子捞个萝卜咸菜,啃着干粮出门,是童年不可或缺的一项,然后招呼着伙伴去下一个林子撺掇。那感觉有飞鸟儿的轻盈,那心境似蓝天白云般纯净,那快乐足够一生怀念回味。

时光匆匆,年轮一圈一圈的脚步,刻出岁月的痕迹,多年后的梦里,仍然在那熟悉的画面里笑着,打闹着……

【作者简介】

徐海莲,喜欢文学,热爱生活,聊城市茌平区作协会员。在懵懂的诗行里采一缕馨香送给过往,在平凡的时光里与深爱的文字不离不弃。

(稿件来源:山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