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表的兴衰

余秋雨先生写过一篇散文《手表的劝告》，说瑞士的机械手表制造业在十九世纪达到世界高峰，但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被日本和香港的石英表打败，失去了世界市场。瑞士手表商痛定思痛，二十年后，设计出了一种极其便宜的塑料石英走针表，价格低廉，走时精确，外形设计与最精美的机械表不相上下，重振手表产业雄风。

文章最后说：不要对过去的时代过于执着。手表在一刻不停地辞旧迎新，它最知道时间不会倒转，这是手表本身对我们的劝告。先生用文学的方式，通过介绍产业的兴衰，告诉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令人脑洞大开。

而我写这个题目，主要是想说说自己一生对表的感情。人老了，现在的事记不住，过去的事忘不了，没办法！

一直以来，对手表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怀。在儿时的记忆中，每当看到大人手腕上带着手表，就会多留意一眼，非常羡慕，心想长大以后一定也要有一块自己的手表。

从七八岁开始，经常用墨水在自己手腕上画一块手表，有时候画两块。挥挥手，心里很美！那时候上学不用看表，母亲会按时叫醒督促。小时候画在腕上的手表虽然没走过，但它却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带走了我最美好的时光。

在盐场打工也不用表，远远看见大队部的旗杆上升起小红旗，就立马收工，回家吃饭。

在农村当知青更不用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四季，我们跟着太阳走。

真的实现有一块手表的愿望，已经年过二十。那是参加革命工作后的第三年，我通过关系弄到一张“手表票”，花三十块钱，买了一块南京产的“钟山牌”手表。除了自行车，这是我全部家产中第二贵重的物件了，自然对它呵护有加，爱不释手，一天不知道看多少遍。晚上睡觉前，擦干净，上好弦，放到枕头下面。夜深人静时，隔着枕头，我能听到秒针 “咔咔”转动的声音。

上世纪七十年代，戴手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条件最好的人家孩子结婚，最高配置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三大件”。最好的手表是“上海牌”，每块120元，对大多数人来说，真的是可望而不可及。当然，计划经济条件下，即使有钱，也很难买到。

三十块钱的“钟山”手表我戴了三年，质量太次，经常停摆。那年代手表对生活和工作真的很重要，误了时间会出大问题。没办法，我只得将它淘汰，花九十块钱，买了一块上海生产的“海狮”牌手表。表盘是黑色的，很雅致。表身又薄又轻，走时非常准确，我很喜欢，也很知足，每天戴在腕上，经常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觉得今生有这么一块表就足够了。

今生拥有的第三块手表，是一块日本生产的“东方双狮”牌自动机械手表。那是1985年，因公到福建出差，在一家商店里看到了这款手表，很精致，很大气，抓在手里晃一晃就自动上弦，很时髦，很新鲜，而且价格便宜，只用120元。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手表还有假的，忘记了“便宜无好货”，也没跟别人商量，心头一热，便买了一块。

戴着这块手表，觉得很有面子，毕竟是外国货。但是只用了一年多就不转了，听说是塑料机芯。这是平生第一次被骗，不好意思对外人讲，只得让“海狮”手表重新上岗。

进入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大潮涌起，忽如一夜春风来，各种商品日益丰富，各种品牌、各种档次的手表如潮水般涌上城乡市场，进入千家万户。动辄几万、几十万一块的奢侈品瑞士腕表，也摆上了大商场柜台。手表，迅速成了人民大众的普通日用品，国家进入了手表消费的高峰时代。

1997年，我终于有了一块高档手表。那一年“八一”，是人民军队建军七十周年，国家有关部门委托深圳“飞亚达”公司制作了1997块纪念手表，作为“拥军模范”，我光荣地获得一块。我很珍惜，每年八一建军节参加活动，就戴上显摆显摆，这是我一生的荣幸。

历史进入九十年代，各种电子表、石英表突然爆发，不光有花花绿绿的手表，而且把电子表镶在笔杆上、茶杯上、文具盒上、玩具上，家具上，不光计时，而且带日历、能发光、会报时、打电话，功能齐全。不光有大人用的，还有学生和小朋友用的。再加上手机的普及，戴手表的人越来越少。

如同瑞士机械手表产业的衰落，这是不可阻挡的潮流，是规律，也是伟大的历史进步。

弹指一挥间，五十多年过去。这些年来，我先后戴过机械表、电子表、石英表、运动表、全自动腕表，转动的是指针，经历的是岁月，流逝的是生命，留下的是难忘的记忆。有些故事甚至刻骨铭心，虽然苦涩，但细细咀嚼，有滋有味。这个世界，用眼看人只能看到表面，用耳去听听到的不一定是真言。只有用时间，用心去感受，才能得到真实的一切。

我觉得，男人一定要有一块表，无论机械表还是电子表，无论钢带还是皮带，它不只是个计时工具，还是时尚的象征，能提高一个成熟男人的品位。

很多人说既然有手机了何必再带手表呢？的确，佩戴手表是为了记时，但它又确实体现出一种品味。且不说手表有装饰、衬托人气质的作用，一个频频掏手机看时间的人，和一个把时间掌握在手上的男人相比，哪个更有品味，答案显而易见。

佩戴手表，还是一种态度。当你随时佩戴一块手表时，说明你有时间观念。据说在香港，如果不带手表找不到工作，老板会认为你这个人没有时间观念，干不成事情。穷人什么不多就是时间多，富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时间。高度重视时间，办事才有效率。

世界上的有钱人很多。但是，钱能买到佳肴买不到胃口，能买到书籍买不到知识，能买到药品买不到健康，能买到时装买不到美丽，能买来精确的钟表买不来流逝的光阴。生命，就是与时间赛跑。

世上并无所谓得失，只是物换星移而已。形形色色的表陪伴着我度过生命的每一个瞬间，经历生活的五彩缤纷，踏经道路的辛辣坎坷，品尝人生的酸甜苦辣，见证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它已成为我生命中的独有情怀。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会留下最真的人。

（2021年12月19日于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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