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那片红海滩

很早就听说辽宁盘锦市有一片世界著名的红海滩，东西绵延百里、宽1500多米的海滩上，一种红色植物如同巨大的红色地毯铺在海边，其间还有绿色翠苇点缀，景色十分壮观。中秋时节，慕名前来，一睹芳容。

盘锦地处渤海之滨、辽河三角洲的中心地带，是辽宁省西部沿海的一座新兴石油化工城市，也是我国沿海对外开放城市之一。

所谓三角洲，就是大江大河即将入海的时候，由于水面变宽，流速减缓，泥沙沉积，形成的一片好似喇叭口型的年轻的土地。

红海滩所在的辽河三角洲，是渤海湾最壮美的一段。从东北大平原上迤逦而来的辽河、大凌河、双台子河，带着丰富的矿物质，在此交汇，欢呼奔腾着融入海洋。历经千百年的冲刷与沉积，形成了这块咸淡相容的滨海湿地。

从盘锦市区驱车向南40公里，便来到了“红海滩国家风景廊道”。巨型广告牌上这样介绍：红海滩，坐落在赵圈河乡100平方公里的苇田湿地内。它以全球保存得最完好、规模最大的湿地资源为依托，以举世罕见的红海滩、世界最大的芦苇荡为背景，是一处自然环境与人文景观完美结合的纯绿色生态旅游系统。

乘坐形似小火车的旅游车进入景区。农历八月的渤海湾畔，艳阳高照，秋风清爽，海波不惊，水碧天蓝。很快，一片辽阔壮丽的锦绣便映入眼帘。路的左边是一望无际金灿灿的稻田，右边即是一片红彤彤的红海滩。

放眼望去，湛蓝湛蓝的天幕之下，一片片连绵不尽的红色植物，浩浩荡荡地伸向大海和天边。走近细看，又像一群群低矮的红色精灵，挽着臂膀，嬉戏着、喧闹着、呼喊着、簇拥着，扑向苍茫大海，宽约千米连绵数公里的海滩上全是红色，那坦荡无垠的玫瑰红，红得那么娇艳，那么剔透，那么晶莹，犹如一块玫瑰色的地毯铺向天边，景色蔚为壮观。

景区搭建的九曲廊桥长680米，由519根木桩支撑，自岸边伸入海中。走在狭长的廊桥栈道上，就像漫步在神奇的绘画中，大有明星在走红地毯的感觉。廊桥两边触手可及的红海滩，就像大海边燃起的一片炽烈火苗，又似上帝挥手铺就的巨大红色地毯。海沟的水中有多种鸟儿在觅食，天空不时有海鸥飞过，远处的石油抽油机在静静地作业，蔚蓝的天空与泛银的大海、绿色的芦苇、火红的滩涂互相辉映，红海滩景色美不胜收。

乘小舟顺着蜿蜒的河道穿行，眼看海滩红，静观芦花白，耳听鸟雀鸣，尽情领略大自然的秀美与宁静，感受返璞归真的舒适和惬意。滩涂之上，有身形巨大的白鹳和丹顶鹤闲庭信步，回廊深处，有度假小木屋隐藏在芦花飞飘的迷人芦苇荡中，让人如痴如梦、顾盼流连。

一望无边的红海滩，浑朴与伟岸、神奇与浩瀚交织在一起，红得晶莹、红得耀眼、红得剔透、红得娇艳、红得热情、红得灿烂、红得靓丽、红得迷人、红得浪漫。像火，烧成燎原之势；似霞，染红百里海滩。红出一种燃烧之美、青春之美、生命之美，宁静之美。美得难以言表，美得令人窒息。

百里海滩碱草红，浓妆淡抹笑东风，霓裳霞染天帷落，神女抛丝织就成。芦苇荡，红海滩，恬静地依偎在大海身旁，守望着辽河三角洲入海口。海潮漫浸，河流纵横，在海河交融中，燃烧出红色的碱蓬草，在漫无边际的湿地上肆意驰骋，挥洒出大千生命瑰丽的激情。这美妙绝伦的迷人景色，就是被《国家地理》杂志评选为“中国最美六大沼泽湿地”的辽宁盘锦红海滩，就是环球独一无二的被称作“世界红色海岸线”的红海滩。每一个第一次来到红海滩的人，都会被它的辽阔所沉醉，被它的壮观所震撼，被它的美丽所折服，为它的景色魂牵梦绕。

把这沿海滩涂染得火红的，是一种野草，名为碱蓬草。红海滩就是由大片大片的碱蓬草形成的海滩湿地。碱蓬草是一种唯一适宜在盐碱土质上存活的草。科学证明，当土壤含盐量达到百分之一左右时，碱蓬草可以茁壮生长，我国环渤海湾大多数地区具备这种条件。除了辽宁的盘锦，山东的黄河三角洲也有大片盐碱涝洼土地适合碱蓬草生长。尤其是地处黄河入海口的东营、滨州、寿光等市，这片共和国最年轻的土地，因为成陆时间短，受海水侵蚀和地下水位高的影响，多数土地为沿海滩涂和盐碱洼地。每年春天，春风一吹，便是白花花的一层盐碱，植物极难生长。但恰恰是这样的环境，成就了碱蓬草繁殖生长的肥沃土壤。

碱蓬草生命力极强，无需撒种，无需耕耘，每年的四五月份长出地面，纤细的珊瑚状小草，虽植株矮小却叶子繁密，一簇簇，一蓬蓬，枝叶茂盛，蓬勃向上。春风吹就的初绿，在太阳的照射和海水的冲刷下，由嫩绿走向浅红，渐次转深，9月开始由红变紫，深秋时节才呈现令人意乱情迷的艳容。在盐碱卤渍里，碱蓬草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一岁一枯荣，在寸草不生的盐碱滩上，独自活得如火如荼，在光阴荏苒中迸发出一片片火红的生命激情。

人们惊讶碱蓬草顽强旺盛的生命力。的确让人难以置信，它的根扎得并不深，却以其密集的根须紧紧抓住海滩上的每一寸泥土。惊涛骇浪可以吞没它，却不能卷走它。每一次海潮退去，它那滴水的红颜丝毫不减，形同火焰的绚丽。而当冬季来临，那片狂野的红色海洋便渐渐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天地里，默默而又执著地蛰伏着，等待来年的春天，萌芽、生长、再一次火红！海的涤荡与滩的沉积是红海滩得以存在的形式，盐的浸润与碱的渗透是它得以红似朝阳的条件，火和红就是它生命的形式与内容。

生命是一条艰险的狭谷，只有勇敢的人才能通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植物也是如此。渤海湾畔的盐碱地长期受海水侵蚀，含盐量高，土质很差，海边风大，温度较低，作物生长艰难。就是在这片长期“人过不停步，鸟过不搭巢”的地方，碱蓬草却顽强地生长着。它倔强地把粗壮的根系牢牢植于土壤之中，吸吮着维持生命必需的养分。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它们就这样顽强地适应着、生长着。在这漫漫荒野上年年生发，岁岁枯萎。没有人施肥浇水，没有人关心呵护。只要春风吹拂，阳光普照，江河奔流，大地复苏，它就从泥土中醒来，挣扎着钻出地面，抖擞精神，勇敢向上，百折不挠，茁壮茂盛。

大多数人不知道，碱蓬草还可以食用。在我的家乡山东寿光，把碱蓬草称为“皇席菜”，这源于一个令人感动的传说。相传唐朝大将薛仁贵东征曾路过海滨，当时追兵逼迫，军粮尽绝，兵士们饥寒交迫，形势十分危急。幸好有海边的碱蓬草叶子充饥，大军才转危为安。后来征东胜利，薛仁贵设宴庆功，不禁又记起那野菜的功绩，便令人采来烹制，摆上宴席，并将其改名为“皇席菜”。在上个世纪缺粮的年代，皇席菜让许多家乡人得以温饱，救了几乎一代人的性命，我就是其中的受益者。那时候，能够吃上母亲蒸的掺了一大半皇席菜的杂面窝头，就很幸福了。

时过境迁，现在不缺粮了，但皇席菜仍然是家乡饭桌上的一道美味。皇席菜野生在盐碱滩涂，没有化肥和农药污染，是标准的绿色食品。科学证明，皇席菜内含多种维生素及人体所必需的矿物质和氨基酸，且含有丰富的膳食纤维，有增强免疫力和抗衰老的良好效果，是营养保健、食疗增寿食品的佼佼者。所以，家乡人大多对皇席菜情有独钟。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十六岁写的这首诗，赞颂了野草顽强的生命力，表现了诗人奋发向上的精神。我觉得这就是对碱蓬草的真实写照。碱蓬草、皇席菜，堪称“盐碱荒地之魂”。

植物的生命是如此顽强，人的精神更需要风吹雨打。一个人，只有信念坚定，艰苦奋斗，不怕失败，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行，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的价值。一个民族，只有具备了这种不畏艰难、顽强拼搏、一鼓作气、勇往直前的志气、士气和勇气，才能从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永远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2021年9月22日写于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