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多岁古城被推倒大搞房地产 聊城古城还能否还魂

原标题：900多岁古城被推倒大搞房地产，聊城古城还能“还魂”吗？ | 凤旅观察

被国家两部委通报批评“大拆大建、大搞房地产开发”的山东聊城，日前公布了整改工作的最新进展。

从7月5日起至8月15日，聊城古城所在地的聊城市东昌府区政协将组织有关人员对东昌古城老街人们曾经的生活场景进行抢救性挖掘、搜集和整理，通过向广大群众征集稿件及史料线索，将编辑《古城老街-最后的记忆》一书。

在古城风貌已被严重破坏，拆真建假后大搞房地产开发的聊城，在此时编辑《古城古街-最后的记忆》一书不免有点“太迟了”。是谁让聊城的古城老街变成了最后的记忆，推倒重来的聊城古城是否可以“起死回生”？

从古城到废墟到别墅林立推倒重来过于想当然

从《金瓶梅》到《水浒传》再到《聊斋志异》，东昌古城频频在中国古典名著中出现。东昌古城始建于宋代，距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古城被世界最宽、面积最大的人工护城河东昌湖环抱，方圆大约一平方公里，以光岳楼为中心，古城布局方正，如棋盘漂浮在碧水之上，九街十八巷七十二胡同构成方格网状肌理，形成了“城中有水、水中有城、城水一体、交相辉映”的城市格局，成为一座风格独特的“水上古城”。

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聊城古城的历史文化价值就已受到重视。当时聊城在制定第一个城市总体规划时就明确了：“保护古城、开辟新区”的古城保护原则。此后半个多世纪，聊城古城内几乎不进行任何大型现代开发项目，为的是完整保留古城的整体格局和风貌。

然而，直到2009年，得以整体完整保留下来的古城开始被大规模拆建，古城从此变得面目全非。成片的历史建筑和居民住宅被拆除、历史文化街区被毁坏殆尽、古城格局和历史风貌遭遇严重损毁，甚至在古城内大搞房地产开发，一幢幢仿古高档别墅拔地而起。

因为聊城长期以来“开辟新区”的外围式发展模式，古城由原来的城市核心区逐渐变成城市的“边缘地带”和“衰老区”，种种问题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

古城内建筑老化损坏、城市功能发展滞后、居民居住生活条件落后、环境脏乱差以及旅游开发价值不够等问题开始凸显，单纯的保护已不能完全解决古城存在的问题，遂聊城古城保护性开发和城市规划方案在2008年被提出。

当时，聊城政府招商引资38亿，打算借助改造老城之机把聊城古城打造成“全市旅游业的龙头”。次年，聊城古城开始“改造”运动，期待通过这次大刀阔斧的古城改造实现“后来居上”。

2010年，除了古城内的光岳楼、海渊阁等重要文物建筑外，其余建筑基本全被拆除。古城内4000户、约一万五千名原住民搬迁到古城外西南方的望湖安置小区，还有26家企事业单位一并搬出古城。

当时，古城内只留下大约50户原住民，保留下来的民居也被“穿上”新装--青砖灰瓦，与古城内新建的仿古建筑保持风格风貌一致。同时，在古城的西、南、北三面建起三座城楼和三座角楼。

十年沧桑巨变，一组谷歌地球图片记录下了东昌古城的巨大变样：

2006年，聊城古城街巷纵横，状如棋盘星罗，保持着宋代建城时的原始格局：

2011年，古城化为一片荒原废墟，只有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光岳楼等几处古建完整保留：

2017年，废墟上挤满了崭新的中式庭院别墅，豪宅别墅占去了1平方公里古城一半的土地：

2017年挤满半城的地产别墅

“一开始拆迁完还没新建时，这一片跟荒原一样，周围就俺一家，一眼就看到天边。现在建起来一部分，可是还是那么冷清。”古城被拆时，一位聊城古城的居民说。

值得一提的是，2009年古城改造时有明确的改造规划，而改造规划中标明：“只拆除影响古城整体风貌的建筑，只进行有必要的修复，保留历史的街巷和传统建筑”。

而当时的聊城政府觉得“修修补补”过于繁琐，希望能一次性回复古城昔日的繁华，于是把做好的规划扔在一边，在没有充分论证、考据、研究的情况下选择了一次性“推倒重来”的方法对古城进行改造。目前针对官方对聊城古城现状的批评，许多当地的网友把责任归咎于当时的聊城市委书记宋远方和市长林峰海。

而聊城市政府对古城推倒重来的做法给出的理由是：“名牌城市规划设计团队为聊城古城保护与改造制订了专业的方案，但不符合聊城发展的要求，保的太多，新建的太少。”

同时，对于聊城古城保护与改造的做法，当地百姓也有争议，因为同意整改的人数太多，有争议这部分百姓最后不得不选择妥协。据悉，在实施古城改造工程前，聊城市相关部门对古城居民做了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有97.3%的居民同意古城改造。

据了解，古城中的红砖瓦房大多是上世界50至70年代建的，水电、供暖设施和卫生条件很差，生活条件确实很差。这也是大部分居民同意古城改造的重要原因。但有关专家却表示，就算调查结果真实可信，但压根没必要用全部拆掉上世纪新建的仿古建筑的方式进行古城改造。

豪宅别墅侵占半城 系列“并发症”恐难治

在三月份被通报批评的五座历史文化名城中，聊城的问题最严重，而在古城内大搞房地产开发是聊城此次被两部委点名狠批的关键。许多文物专家也纷纷表示，“早就该把聊城历史文化名城的帽子给摘了”。　

对古城采取推倒重来的做法后，聊城开始选择另一种极端方的发展方式即房地产开发。因为这种商业模式快捷，经济回报更快。虽然暂时获得了经济效益的快速增长，但古城的历史文化底蕴被破坏掉，古城的文化软实力不断削弱，城市的竞争力也随之大幅度下降。

如今的聊城古城，呈现出以正方形古城正中的光岳楼为中心，“田”字格局将古城划分成四个片区，三个中国传统庭院式别墅类房地产项目包括在内。其中，位于古城楼东大街以南、楼南大街以东的区域是东昌御府房地产项目；古城西南区块建有光岳府地产项目；此次通报前仍在建设的东昌首府项目跨越西北、东北两个古城区块。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三个地产项目涉及的四片土地均出让于2013年。其中，东昌御府地产项目占地13.6万余平方米，建有御锦园、御珑园、御秀园和御湖园四个小区，共313套仿古中式庭院。光岳府地产项目规划用地13.5万平方米，332套（户）别墅，住宅平均为两层。

东昌首府地产项目占地最多，共涉及古城西北东北两个片区七个地块，规划面积近21万平方米，截至今年通报前还有三个地块在建设中。一平方公里的古城，三个房地产项目占去了近一半土地。目前三个地产项目内别墅平均售价已达到一万五千元每平方米，而最高售价在两万五千元每平方米左右。

据了解，早在2009年3月，聊城市就成立了聊城市润源古城保护与改造有限责任公司，主要经营范围为古城区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维护、经营和管理，土地的整理、熟化和收储，房地产和旅游项目开发经营以及物业管理、资本运营等。根据这个信息，可以看到早在古城改造之初，聊城地方政府就把房地产开发项目列入未来古城改造计划。

从2009年至2012年，在古城改造计划的推动下，东昌古城持续被大规模拆建，成片的历史建筑和居民住宅被拆除、历史文化街区被毁坏殆尽、古城格局和历史风貌遭遇严重损毁。

2012年，在纪念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三十周年论坛上，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副部长仇保兴点名批评聊城：“成片历史文化街区被拆掉，统一建仿古建筑，一张设计图、一个时间建出来的”。此次批评后，聊城并未及时停止反思和采取整改措施，反而开始在拆建后的古城内大搞房地产开发项目。

据了解，在被两部委正式通报批评前，当地相关部门已在内部对古城大拆大建、大搞房地产开发的问题进行了内部通报，并在今年2月初制定整改方案并下发。此方案指出，聊城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工作领导小组负责统筹推进整改方案落实工作，并要求建立整改情况及时报送机制，要求负责整改的工作小组每两周向省住建厅报送一次，每月上报住建部一次。但直到3月份被正式通报批评，聊城市整改小组因整改方案没落到实处，并未向上报送。

曾经的古城，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市井烟火。现在，古城却是一片死寂。近日，一位从小在聊城长大的小林（化名）告知凤凰网旅游：“三个房地产项目内的街巷清清冷冷，临街的商铺大多处于关门、闲置、转租的状态，开门营业的商家不是很多。光岳楼、七贤祠等古城景点平时也没什么人观光。府衙、卫仓、书院、戏台这些仿古建筑只在节日表演时才使用，平时就是个摆设。古城内的仿古建筑全国到处都有，作为游客不用非得跑到聊城来看。”

“古城重建的动机很少是为了纯粹地保护文物，大部分是为了搞旅游、地产开发。”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管理学院教授吴必虎说。“当时古城改造的一个目的就是配合旅游开发，但现在房地产开发了，旅游业却没发展起来。”面对古城如今的惨状，当地的一个官员如此无奈地表示。对于古城的旅游状况，许多聊城市民表示，即便是周末和节假日，本地人也不愿去古城玩儿，外来的游客更少。

没有旅游的带动，古城的商业也非常萧条。因为无法吸引更多的商铺入驻，光岳楼附近的一座商业中心至今仍是关门状态。小林（化名）还告诉凤凰网旅游：“古城改建初期也吸引不少新老商铺进入，但随着古城发展迟慢，吸引力下降，游客量不足，铺面租金昂贵等原因，商家陆续搬离古城。如今，古城内的商业类别十分有限，主要为餐饮业、文化纪念品商店以及地方特产商店。”

在聊城古城保护与开发动员会上，聊城市一位官员公开感慨，保存完好的“天下第二楼”光岳楼和傅斯年纪念馆没太多人知道。这位官员把其原因归咎于“我们的文化旅游业发展不够”。因此，聊城古城的开发被寄望成“旅游业发展的龙头，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带动地方百姓致富”。

从现在来看，经历十年的“折腾”，聊城旅游业取得一定的发展，但伴随着的是千年古城被毁、文化底蕴越拆越薄、越建越浅。未来，这种“饮鸩止渴”的发展方式将会使聊城文旅发展失去后劲儿，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并发症”表现出来。

教训深刻值得反思 保护古城须下“绣花”功夫

在被国家两部委通报批评后，聊城随即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试图保住聊城“历史文化名城”的金字招牌，但是整改力度有限。

4月6日，针对5月底住建部的复验，聊城古城所在的聊城市东昌府区召开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工作并强调：各单位要提高标准，确保按时保质保量做好大礼拜寺街、小礼拜寺街、米市街等街巷和给排水施工工作。

4月10日，山东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会同省文化和旅游厅在聊城市会议接待中心组织召开了《聊城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2018-2035年)》专家审查会。聊城市市长宋军继在会上继表示，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将进一步明确聊城市名城保护的思路方向、路径措施。希望专家们不吝赐教，为聊城的名城保护工作指明方向。但并没有对古城内存在大搞房地产开发的问题作出具体整改指示。

4月中旬，聊城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对古城内现建成的院落恢复老街道名城的问题作出回复，称有关部门已着手整改，对古城九街十八巷七十二胡同历史街巷的历史名称、走向、典故等内容，设置标志牌进行展示再现。但是，对古城存在过度开发房地产的问题仍没有做出具体整改方案。

地方政府往往是一座古城保护与开发的主导者，掌握的权利越大，也越容易失去约束，从而给城市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聊城古城遭遇，提醒地方政府必须加强对自我权力的约束。而城市管理者们，不能急功近利，要在城市建设中进行文化遗产保护上需下绣花功夫。同时，必须加强制度建设，用法律为古城和文化遗产戴上“护身符”，让权力有敬畏、有禁忌。如此，也可避免因地方领导频繁更换或主政者城市建设理念不同而对古城造成累计伤害。

除此之外，古城保护也需要全社会的力量参与进来。专家、学者的专业指导以及普通民众的个人智慧都非常重要。由于，一些普通民众文化知识、文保意识的相对缺乏，他们无法真正了解古建筑、古民居等文化遗产的重要价值，从而才会在拆迁中作出让步。因此，要加大对普通民众文化遗产、文物保护知识的宣传普及，提高他们的文保意识和文物知识，从而为古城河文化遗产保护增添一道防线。

古城拆了，文脉断了，经历过一次次“扯皮扒骨”，聊城古城要想恢复如初恐怕无望。70天整改，半城的豪宅别墅如何处置，被拆掉的古建、传统民居和历史文化街区又如何“死而复生”，死气沉沉的古城又如何重新恢复生活和商业的活力？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聊城古城的教训值得深刻反思，历史文化名城的未来更值得各方智慧共同去探索。

夜幕降临，一平方公里的聊城古城内，只稀稀拉拉地亮着几处灯光。万家灯火，已不再属于这里。而聊城政府的官方话语却坚信：“一座古城，如凤凰一般徐徐除去老旧的躯体，正向新生阔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