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其相者 庄严其心

【导语】“我与你如此接近,但又与你如此遥远,我愿用虔诚的心,与你再次靠近••••••” 进入圣地敦煌莫高窟,瞻仰先人的佛像壁画艺术,他近乎忘却了语言。之后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娑婆世界——虔诚与慈悲、艺术与内心。

从一花一世界的禅境,到缘起敦煌的庄严佛国,画家行走在色彩的国度里,以手绘心。

我觉得我看见了月亮,我开始坚定地向着月亮的方向前进,虽然不知道能到达哪里,但是我有了很明确的方向。

前言

画室四下衢寂,佛乐时闻时没,细听之下,是“南无阿弥陀佛”的圣号,一室清凉寂寂,我们的访谈就此开始。

他给我们泡茶,茶汤温润——“品茶亦是品道,否则便成了解渴。”

我们通篇谈艺术、创作、生活与教学,但总绕不开“修行”二字。

初读《六祖坛经》,彼时的刘明亮是师从毛岱宗先生的研究生。“完全不知所云。”他笑着谈及老师当年送的《六祖坛经》。

一晃十几年,如今《六祖坛经》读了好多遍。刘明亮感叹: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增长,每次读都会获取不同的感受。《坛经》给了我很多力量,亦是种下了一颗般若种子。

其画册名为“自然的态度”。导师毛岱宗先生说:离自然物象越远,绘画就越抽象,明亮在“似”与“不似”之间直入“写意性”的境地。

纵观其作品,从菩萨低眉的佛菩萨肖像系列到诗意流淌的荷塘系列,再到肆意欢歌的玉米地系列——

“时刻都在出离内心的藩篱,绘画的目的已不在于绘画。”他言道。

《金刚经》云:“法尚应舍,何况非法。”绘画亦复如是——“色彩、线条与形状是名相,内心的表达不拘泥形式。否则便成了匠人。”顿了顿,又言道“凡夫之人,还得需要这条船,度到彼岸。”

绘画于他,便是修行。

我就如原野的小草,春天来了,我要发芽,秋天来了,我要落叶,因为我不能辜负季节。

“小时候读书,特佩服教几何的数学老师,夹一个三角板,在黑板上画出各种图形,简直帅呆了。那时候就梦想做这样一个老师。”做个夹三角板的几何老师,是少年刘明亮的梦想。而今想来,少年刘明亮亦是着迷于以手绘心。

关于绘画的启蒙,来自幼年邻居二哥画的孙悟空、西游记、猪八戒等西游记人物,尽管是些简单的线描,但让幼年的刘明亮颇为撼动。

“每次去大娘家,都会在心里不断地佩服二哥的才能。曾多次试图看看二哥画画,但他总不在我面前表演,因此这种视觉的震撼促使我也偷偷去描画。经过一段时间的临摹,也有了初步成果。我家的墙上也开始被诸如西游记人物占据了,这些我多少有了些自豪。”

袁枚曾评价大才子黄庭坚:书到今生读已迟。天性中对艺术的敏锐与觉察力,非后天训练可得。凭着骨子里对于绘画的热爱,一颗美术的种子种在了刘明亮幼小的心中。

就是这样一个手执画笔的人,竟差一点儿成为木匠。

“爸爸是个木工,按农村人的说法叫手艺人。在那个年代,像父亲这样的手艺人是让人羡慕的。我作为长子,父亲自然会想到将来让我接班,成为一个小木匠的。因此我从上小学开始,业余时间有一大部分就被木工活占去了。除了拉大锯之外,小时候我干的最多的便是帮忙复印花板及雕花工艺了。”除此之外,他还学会了做小板凳,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独立的做好一个小板凳了。

但万幸的是,他一路读书都很刻苦,一直读到师范,负笈求学——在八十年代末期,成为一名老师是“吃国库粮”,乃至可以“农转非”,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来讲,无异于鲤鱼跃龙门。

不想,理想拐了个弯儿,在师范求学期间,接触美术约一年有余,他决心以美术谋生。

二十六年白驹过隙,忆及当年的书生意气,并立志以美术为安身立命的营生,他说道——“能在早年发现自己的理想与兴趣所在,并穷极青春年华致力于此,并能以此为职业。从佛法的角度来说,何等福报,而我又何德何能。”

我与你如此接近,但又与你如此遥远,我愿用虔诚的心,与你再次靠近••••••

“我就如原野的小草,春天来了,我要发芽,秋天来了,我要落叶,因为我不能辜负季节。”这是刘明亮的感悟,他把这一段写在了画册的最前面。

“我觉得我看见了月亮,我开始坚定地向着月亮的方向前进,虽然不知道能到达哪里,但是我有了很明确的方向。”彼时,他创作完成荷塘系列。

有媒体评价他的荷塘系列作品——颇具水墨画的东方意味,出离传统油画的混沌境界。

“说起来画荷塘呢,则有一种机缘在里面,一次回家乡写生,连日阴雨,没法画画,我来到一个荷塘的边上,在一个老人的草棚里避雨,边避雨边和老人聊天,棚外烟雨迷蒙,荷塘的浓绿粉白全朦胧在雨雾中,聊着聊着,我忽然觉得进入了一个似真似幻的状态,和老人的对话也若有若无,当时的情景也如梦如幻,似乎一切都融入了混沌的意向。”这种朦胧感,所带给他的,是如音乐一样汩汩流淌的思绪与创作灵感,如释重负地,进入一个宁静的精神世界。

“第二天,我便开始在画面里寻找这种感觉,一气画了很多,画面追求恣肆与混沌,又有相又无相,但不着相,我觉得是又一次的解放。这个时候再回来看《六祖坛经》、《道德经》等等就有了新的理解和体悟。觉得绘画自由了些,记得小时候喜欢看墙角的水渍,喜欢看神秘的锈斑,这个时候那些意象会不经意的走入画面。所以画荷塘也出现了紫红调子等出人意料的效果。”

在绘画的过程中,有时可能会有顿悟,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渐修为主,在这一过程中艺术或许非常稚嫩,但只要保持真性情,虽还一时无法达到道的境界,但至真至纯或许不失为一种大美。

绘画是道场,以心运笔,迎面便见菩萨低眉,佛陀慈悲。

他曾进入莫高窟,亲历鸣沙山,又揽月牙泉,历时几年,将印象派的色彩和中国敦煌壁画的形式相结合,遂有了“缘起敦煌”的系列作品:佛像系列、慈悲系列、飞天系列等。

“我与你如此接近,但又与你如此遥远,我愿用虔诚的心,与你再次靠近••••••” 进入圣地敦煌莫高窟,瞻仰先人的佛像壁画艺术,他近乎忘却了语言。之后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娑婆世界——虔诚与慈悲、艺术与内心。

打量世界,亦是打量内心。禅宗说明心见性,桶底脱落。在艺术上,他以禅者的姿态,反求诸己,脱胎换骨。

“一切往道上会。”在那个时期,刘明亮创作了大量的佛教题材作品。

“明亮老师作画,真心直映,画笔飞动处,皆是心迹留痕。看其笔触、用彩,率笔挥洒,涂抹由心,随性堆色,往往天趣烂漫,随机偶成,而不失严谨精准。观其神韵,上眼瞬间,扑面而来的是清凉、庄严;画面微微透着几分古朴与神秘,朦胧含蓄,似有若无,依稀恍惚中,一时令人心静无语,默默中仿佛得到了菩萨的甘露洗心,身心清澈通透……”一位朋友在观刘明亮所作度母菩萨油画系列时,如是感慨与赞叹。

绘画是道场,以心运笔,迎面便见菩萨低眉,佛陀慈悲。

打量世界,亦是打量内心。禅宗说明心见性,桶底脱落。在艺术上,他以禅者的姿态,反求诸己,脱胎换骨。

有媒体评价他的荷塘系列作品——颇具水墨画的东方意味,出离传统油画的混沌境界。

对话录

——目前的生活是您理想的生活方式吗?

“从初心来看,如今有自己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可以自由创作,诚可见上天待我足够宽厚。若说遗憾,还是有一些想法限于目前的种种因缘,不太好实现。但从根本上来说,是理想的生活方式。”

——在家的时间长,还是在画室的时间长?

“在画室的时间更长些。我基本上每天都在画,超过三天不动笔的情况几乎没有。家里的事情,都由老婆做了,因此我对家人心怀感恩。朋友们笑称我是“甩手掌柜”。也因为这几年特别喜欢静,所以独自在画室的时间更长一些。”

——如何看待与家人的因缘?

“对于父母、妻子、儿女,心怀感恩之情,因为我们相聚就是来互相成就的。对于父母更不要说了,对于子女也要感恩。只有当自己成为父母,去抚育一个孩子成长时,我们才能体会到父母当年的艰辛。因为我们所有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自己抚养孩子,等于还原了幼年的记忆,所以,其实成人是和孩子相互教育、一起成长。这对于我来说,是颠覆性的改变,因为从前对于孩子只是一味的批评。慢慢的,扭转了我很多看法,性格也温和很多,极少发火。”

——为何在工作稳定时期,再去攻读艺术人类学的博士?

当时在绘画中遇到了瓶颈,内心隐隐觉得要去突破这种困惑。或者说,要去提高的话,务必要跳出绘画之外,需要站在更宏观的视角去看待绘画。在文章中我也说过:“绘画的目的不在于绘画”,倘或没有这一次的跳跃,还是跳不出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绘画境地,攻读艺术人类学,这条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