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有个黄山老人 他是齐白石入室弟子

王天池与齐白石先生合影

读点·口述|济南有个黄山老人，他是齐白石入室弟子

口述|崔明泉

整理|夏晓然

山东烟台黄县有座山叫黄山，有位画家王天池先生因为家乡在这里，于是就号为“黄山老人”。

王天池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书画的浓厚兴趣。他在天津港口做生意之余，与当时的文人雅士多有往来，有时间就在自己的屋里潜心练字学画。

1944年初春，经北京刻竹第一高手张志鱼的引荐，30岁的王天池得以拜80岁的齐白石先生为师，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由于王天池从小就有绘画的天赋和基础，因此深得白石老人的赏识，经常手把手地教他怎样去运墨和调色。能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可以想见，王天池自身的绘画素养也不简单。

齐白石还有一个有趣的特点，他把画卖出去后，一般都要把钱换成金子藏起来。别人找他求画就得给钱。只有两种情况不用给钱，一是拿画去请他修两笔，二是徒弟给父母做寿请他画祝寿的图。

王天池每次去北京齐白石处学画，都是两三辆洋车装满送给老师的礼物，而且手脚很勤快，帮老师干这干那的，言语也很得得体，因此白石老人一看到这个爱徒就心生欢喜。

齐白石住处有一看门的老头儿，王天池每次也捎带送一份礼物给老头儿。反正他是做生意的，也不差这些钱，就图个师父心里高兴。

那个看门的老头儿也喜欢王天池，每次一见他来了就说：“进去吧！老爷子在家！”如果没有礼貌的人想见齐白石，老头儿就会拒之门外：“老爷子没在家！”

王天池先生画作

王天池每过半月必定从天津带上自己一卷新作去北京向白石老人请教。

有一次，王天池在多幅册页上临摹了齐白石的四十多个工细草虫。

老人仔细端详后，惊奇地问：“你画过工笔草虫没有？”王天池告诉老师，以前没有画过，只是在十几岁时曾经专门练习写过火柴头那么大小的字。

白石老人点头赞赏地说：“喔，你的功夫原来在这里啊！”从此，对他更加器重，并悉心传授技艺。

对王天池送来的习作，齐白石都要一张张亲自去看、逐一点评，之后再挑出几张画，或题字，或补画，以示勉励。

在齐白石86岁那年，当他看了王天池画的鸡冠花时，十分喜欢，欣然题下：“天池仁弟为花写照，用笔大方，令人可喜，余因加墨。”

还在王天池另一幅作品《荔枝》上题道：“安兮一生无妄想，垂老人间只画名。天池弟做画有喜颇进，余以为何用名誉满人间，遂笔几字以示之，白石。”

1947年，齐白石移居南京。王天池告别恩师，回山东济南定居。然而世事变化多端，后来的他要为生活四处奔波，历经艰辛。

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国家政策相对宽松，王天池就靠卖书签辛勤养家。

不料在“四清”运动中，祸从天降。那时人们翻查过去的档案，发现了一个叫“天池”的国民党特务，就把王天池当做那个人了。不由得争辩，他糊里糊涂地就变成了反革命分子。

“黄山老人”王天池先生

王天池先生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会到济南市文物店来。

有段时间，文物店早上一开门，就会看到王天池先生已经等在门口。进来了就喝点水，和大家聊会儿天，没事了就去画画，因为文物店里有很多纸。

他以前跟着齐白石学过画，所以喜欢用一种大红的颜色。那种颜料是进口的，叫“西洋红”，外面街市上没卖的，只有文物店里有。

中午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下午又一起回到文物店中，接着画画。晚上跟我在食堂吃过饭之后，他才慢慢回家。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

所以王天池先生跟我的关系很好，经常教我怎么画画。我整天在旁边看王天池先生画画，对他的绘画过程和用笔的特色十分了解。画螃蟹、画虾，先画哪里后画哪里，怎么去运笔，他一步步讲解得很仔细。

后来有个人拿着王天池先生的画来文物店卖，连王天池先生的家人都说它是假的，但我看得出来，那就是真的。

王天池先生对恩师齐白石的画画技巧也很了解。他说，齐白石老先生画画非常认真，画完了，盘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剩墨。他哪一笔画在哪个地方，毛笔蘸水后接着用在哪个地方，掺多少水在哪个地方画，几年来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王天池先生不愧为齐白石的入室弟子，对齐白石的画研究很深。他自己的画风就很像齐白石，因此他得以担任全国齐白石研究会的副会长。

“文革”后期，从北京来了一个人，拿着一张齐白石的画。平时人们见齐白石的画，都是虾蟹之类的，这个人却拿来了一幅鸟，要价500元。在上世纪80年代初，如果是真品，这个价还能接受，如果是假的，那就不保险了。

他们找王天池先生来看，王天池先生说这是真的。

他说，你们看这鸟尾巴的颜色就可以了。齐白石画画就喜欢用他家乡特产的颜料，那种颜色别人看起来不鲜亮，但他用习惯了。他画鸟尾巴就专用那一种颜色，一种赭石色，发红黄色的。你们看准了这个颜色，就是他的画，没错。

这样一来，文物店的人才放下心，花460元买下了那幅鸟。

齐白石平时不大画鸟，这应该是他专门给别人画的祝寿鸟，非常稀少，如今更是价格不菲。

王天池先生画作

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家里连个像样的大桌子也没有，所以王天池先生传世的作品基本都是小写意，很少有大幅画作。但别人找他要画，他从来都不会拒绝。自己高兴了，更是画很多的画送给别人，以示感谢。

“文革”后期的一天，王天池先生很高兴地来到文物店：“快，赶快给我找纸，我要画画！”

问他怎么了，他说：“你知道吗，‘四人帮’给逮起来了，我得画画呀！快给我拿纸，我要画螃蟹——一个绳子上提溜着四个螃蟹，三个公的一个母的！”

画好了，我把它放在橱窗上。

他看了又说：“不行，你给放到外边的大橱窗上。我要让他们看看，我王天池也有态度！”

1986年，王天池先生得了癌症，住在千佛山医院里，起不来了，只能坐在床上。

我给他找了一块带脚的板桌，他就坐在床上画画。

一天，王天池先生让孩子送了张字条给我，字条上写着：“谁来买画，去文物店找崔经理。”还附上一张价格表，说按这个价卖他的画就行。

他自己家的门上也贴了一张一样的字条。

因为他曾经在北京和天津待过一段时间，他的画作多是在那边卖，所以他的作品在那边有一定影响力。那时山东一些名家的字画在北京和天津还很少见，所以那边的人最认同的山东画家就是王天池先生。

2007年4月，在王天池先生谢世21年之际，济南市山东福寿园为他塑立了铜像，以示纪念。

口述者简介

崔明泉，原济南市文物店总经理，山东省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山东省文物专家委员会委员。